懵懂少年情
我出生后不久,全面抗战爆发,天津也被日军占领。回想起那个屈辱的年代,我不禁想到了那些闯到家里的宪兵,想到那些冰雪路上的饿殍……
在我的记忆中,那时似乎总是生活在阴霾的雪暴寒冬,从来就不见那春天的暖笑,也从没有那丽日的光照……大家闷着,气着,憋着,盼着。
1942—1947年,我在天津培植小学学习。培植小学是当时天津小学中的名校,据说梁启超的孙辈们也曾在此就学。这个小学是个信奉天主教的美国人创办的。学校的校长是王云章。他是太平洋战争爆发、美国撤出天津以后被委任的代理校长。
记得我还在培植上预备班幼稚园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日本宪兵突然到我们家清查户口、翻查信件,还把全家集中在一个大屋子里。一个挎着大洋刀的宪兵头子问我:“小孩,学日语了吗?”“我是中国人,干吗要学日语?”我毫不思索地大声回答,吓得我婶娘赶忙捂着我的嘴,把我带到了一旁。这事我还记得很清楚,因为培植小学一直是有英语课的。后来日本人命令改学日语,王校长一直顶着没干。
不久,日本投降。我们个个快乐地蹦跳着,充分感受到了“有国才能有家”。
抗战胜利后,美国军队进驻天津。对于美国兵的到来,王校长的态度是有很大变化的。起初他很兴奋,真情地欢迎“盟军”的到来。可是没有多久,美国大兵就现了原形:他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在胡同里欺凌妇幼……种种恶行激起人们的不满。
最使我们气愤的是,他们还常常耍弄小孩子,用一些小玩意儿、口香糖或是小块巧克力逗弄他们取乐。这些事真是惹怒了王校长。他召开了全校大会,大声说:“别忘了我们是中国人!我们要有自己的尊严!”说着,他还伸出手,做出那种乞讨的样子模仿着:“Hello!Hello!”随后他愤慨地说:“如果我们学校有人这样,就请他再也不要来了!他丢尽我们中国人的脸,培植不要他!”
师长的授教,使我懂得了何谓“国家”、何谓“尊严”。
后来,我考进天津津沽大学附属中学(原为教会学校,现为天津市实验中学)。在此我曾两次病休,故前后在校10年。在我们走出那腐败的旧社会、走进光明的新社会的时期,恰是我从童蒙受教进入启思明智的阶段,是我人生悟学的十年。
在这里,我们看到了马场道津沽大学的钟楼——那时我们天天都注目仰望,不光是看钟点,还能从中感受到一种气势,它和旁侧的附属中学教学楼边墙上竖写的恭楷大字“为祖国而学习”相互托衬,一直铸就在我们的心田。
1949年新中国成立,百废待兴。记得新中国成立不久,我们中学经历了一次震惊全市的“盖斯杰事件”——盖斯杰是在校的法国神父、学生教导处的教师。他从集体宿舍里三个学生的衣箱里翻查到被认为是“禁书”的巴金的小说,于是就把他们关锁在学校北疆博物馆的一间房子里,不给饭吃,门口还拴了大狼狗看守。这件事轰动全校,广大师生群情激愤,在学校挂出了要求惩办盖斯杰的大标语,继而引起了全市各界的关注,引发了抗议盖斯杰迫害学生的示威行动。后来,天津市政府对盖斯杰进行了严肃处理——拘禁7天,遣送出境。这可是大快人心的事呀!我们不由得想起了义和团庚子拳乱,想起了火烧望海楼事件,还想起了此前日本兵在天津的暴虐和美国大兵的骄横。在饱受列强欺侮的天津,这回可真是扬眉吐气、大快人心呐!由此,我们极大地加深了对党和国家的信任感、归属感,增强了民族自豪感。
青年时期的杨承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