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其十七 白龙，天舞缭乱
黑暗改变了伽流太的性质，既带来好的一面，也带来不好的一面——
所以，这么久了都没有感觉到魂衣造成的精神负担，也是这个理由吗。
那就只需要靠体力打消耗战了。本应如此，但麻烦的是……对付这种敌人所必须的驱魔咒，快要用完了。
诺暝天深吸一口气，一拳击碎身旁的木偶，火焰熄灭。又到时限了……他咬咬牙准备掏出下一张符咒，却被突然袭来的竹简给牢牢捆住举起到了半空中：
“够了！再生这些傀儡也是很累的，可不能让你把它们全部干掉——接下来就让我亲自会会你！”
“啧——”冥简的束缚让诺暝天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身上的魂衣也在咯吱作响。即使伤势不会转移到着装者精神上，这么乱来的战斗也已经让铠甲快要到极限了，这样下去他会活活被这股怪力给掐碎：
“哦，呀——看来本大爷来得正是时候！”
天边划过来一道金色流星，直直地切断了捆绑着诺暝天的竹简。诺暝天立即抓住机会挣开束缚，调整姿势落到地上，金色的流星也落回到了他的手中：
“……无锋。”
“久等了煌龙，那小姑娘已经平安无事地送回去了——不过我的力量也要耗尽了，下一次再像这样活动指不定得是什么时候了。”
“没事，辛苦你了。”
熟悉的魔剑入手，诺暝天一下子感觉力量自心底油然而生，他后撤一步，摆出了多拉贡的起手式：
“不过，看来情况不怎么乐观啊……魂衣看着快要被强制归还了的样子。”
“啊……如果不是混沌的力量，我的精神恐怕早就撑不住了。”诺暝天锐利的视线望着面前所剩无几的木偶向两侧散开，冥简徐徐地信步走来：
“取回武器了吗……也好，让我看看你的实力吧！”
“……龙帝能够召唤吗？”
“不行。就凭魂衣现在的状况，强行召唤绝对会导致解体的。”
“……就是只能正面上了。”
诺暝天粗喘着气，铠甲之下的他全身都已经湿透了，尤其是腹部伤口的位置，他感觉黏糊糊的，由内而外还在隐隐作痛。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一点迹象，在战斗中，向敌人展露出弱点可是大忌：
只要集中精神对付那些竹简，就没什么好怕的！
“——准备好了吗，蝼蚁……现在的你能承受住这一击吗？”
语毕，冥简几乎是瞬移般就来到了诺暝天的跟前，快得连他都来不及反应，笔直一拳就落在了他的肚腹上——不，那不只是普通的拳头，非凡的黑暗能量在那一刻的同时被捏爆，散发出来的能量全部准确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就在那一瞬间，破损的魂衣被强制归还解体，只剩肉身的诺暝天被直勾勾地打飞几十米远，最后重重地砸在了山体的岩壁上。仅此一击就让诺暝天直接失去了意识。
……
“——带上爱丽丝，你们退后！”坦尼尔一边呼喊着一边奋力抵挡着如蜂群般袭来的影子士兵，但是他也要到极限了，越来越多的木偶直接无视他越了过去，笔直地朝着后方的三人扑了过去。
“我来……！”姬月兰一边背着昏睡过去的爱丽丝一边拖着筋疲力尽的姬月凤，咬紧牙关准备再次施展术式射向逼近的敌人。就在这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龙鸣般的震吼：
“退后！”
下一秒，一道白影轰然落地，准确地将燃烧着火焰的武器刺入了脚下的木偶体内。烟尘扬起，整个战场一下子变得不可视——
“趁现在退到藏书阁里，有人会来接应你们！”
“——我知道了！”
烟尘中木偶漫无目的地在原地转着圈圈，姬月兰连忙抓住机会带着两人往后方退去，留下一袭白衣的青年背挺红缨枪，视线锐利如剑刺向面前包围着坦尼尔的影子士兵：
“如果无法继续战斗的话，退去便是。”
“我不会后退的……因为，我也是魔魂！”坦尼尔反驳道，用力一挣将捆住他左臂的影子士兵甩开。魂衣受损，头越来越晕了……但就这种程度可远远赶不上圣堂的那帮狗使者！他把剑刺入地面支撑自己喘口气，而后便再度出刀投入黑潮般的敌阵：
“有骨气！但是，你还需要去保护大长老——这里就交给我们。”
游龙盘旋的红缨枪刺向了昏黑的苍穹，紧接着便是震动大地的下落。只见青年起脚挺枪一舞，扬起的冽风便将周围迷蒙的烟尘散尽：
“上吧子航，让胆敢侵犯圣地的家伙见识下白龙骑士的力量！”
“——！”
几具木偶突破坦尼尔的前线咆哮着挥舞双刀扑过来了。青年却临危不乱，挺胸抬头，舞动尖枪在身后画了下流动的纯白光弧：
纯白的，莫比乌斯环。
下一秒，只见他悬起缨枪脱手，旋身一踢正中枪尾，一支化为光的巨大利箭便如出膛的子弹刺向面前蠢蠢欲动的影子士兵，一记穿透了敌阵的重击如流星般埋入了大地。再回头看，原地已不见青年的影子——猛抬头，一道纯白的绝影已经自上而下直取后方恶鬼的首级：
“魔魂•击龙，即刻出阵！”
消光白的轻甲披着暗红的旗样披风，宛若自戏剧中走出来的龙骑士提起古老的破邪缨枪，挡在了坦尼尔的身前。
“快去，你在这里会碍事。这是命令。”
“……我可不是你的部下。不过，我知道了。”
坦尼尔不甘心地咬了咬牙，解除魂衣转身追着姬月兰她们离开的方向去了。
……
醒来，快点醒来，暝天——
“咳……”
意识如舒展羽翼的雄鹰回到诺暝天的体内时，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几乎被嵌进了墙体里。眼前出现了重影……无锋就掉在面前的地上，他咬紧牙关试图将自己拔出来，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整个人脸朝地摔到了地上。他抓了一把黄土捏紧在手心，推着地面让自己起身，握紧了落在一旁的魔剑：
“就这种程度吗，我的盟友居然会输给你……说明他也就不过如此了！”冥简仰头大笑，在影子士兵的簇拥下缓缓朝他走近。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你离他还差得远呢。”
“你说什么——”
诺暝天抹去嘴角的血迹，冷笑一声站起来，举剑指向面前的凶鬼：
“煌龙，你不能再召唤魂衣了，这样下去你会——”
“……知道了。”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肚腹又涌上来一阵隐痛。后撤一步，他摆出多拉贡的起手式，凛冽的眼神仿佛能让面前的敌人结冰：
“无妨，我没兴趣再和你玩了——既然难得以自由的状态回到这里，就得根绝后患。”说罢冥简就转过身去，举起的两袖宛若黑洞洞的炮口，紫色的能量弹朝着生命树的方向发射了出去。一时间，生命树的周围被染红天空的烈火给包围了：
“什么——”
“「封神之矛」——那些家伙是这么告诉你的吧，唯一能够对抗不死身的我的存在，其真正的本体就藏于生命树的内部，那囚禁了我百年的囚笼！”冥简说着捏爆了一手的能量弹，任由紫色的邪气如烟雾般飘散在空气中。“现在是复仇的时候了……多亏暮龙那个蠢货，在捣毁生命树以后，我的军团就将遍布这个世界！”
“……这样啊，原来如此。”诺暝天一刀斩落跳起来扑向他的木偶，不过因为没有驱魔咒，过不了多久这家伙就会再生吧……但能争取到时间就足够了！他一跃而起到半空中，瞄准冥简飞出了一张符咒，然后顺势落到身后的山头上。只见冥简连看都没看就左手一举，符咒在半空中就被不可视的力量化为了灰烬。
“焦躁了吗，魔魂•煌龙，居然这么浪费你用来保命的毫毛——”
“那倒没有，我朝你扔的只是普通的纸而已。”
冥简转向了他，诺暝天挺胸而立，将魔剑往身旁一挥：
“居然在与我的战斗中分神……我看，愚蠢的是你才对吧。”
“——不可理喻的家伙，不领情的话，我就让你在这黄昏魂飞魄散！”
冥简怒喝一声，袖中、斗篷下，十几条竹简同时射出如章鱼的触手朝他刺了过来。攻击更密集了——但是，速度也慢下来了，能看到！诺暝天朝着攻击一跃而起，一个翻身踩在延长的竹简上，接着俯下身子朝冥简的本体冲了过去。后者连忙调转竹简的方向从身后朝他刺来。诺暝天把身体的操控交给直觉，俯身，左跳——即便身上仍然被划出多道口子，他终于还是来到了冥简的面前，瞅准心脏的位置一刀刺了过去：
“给我……滚回黑暗去吧！！”
“唔——？！”
诺暝天的舍身一击直直地穿透了冥简的胸膛，同一时刻，那如触手般伸出的竹简也如黑泥般崩溃了。他收回剑，用力一踢与冥简拉开距离，喘着粗气落在了离它十多米远的地方：
“……煌龙，那家伙的气可还没有消失。”
“不死身吗……但是，至少争取了一点时间。”看见冥简的身躯暂时僵硬住，诺暝天转过头看向了生命树的方向：既然现在没有办法召唤魂衣，就只能依靠藏在生命树内部的封神之矛打开突破口了！他的身体已经在因为超负荷而抗议，但是再撑一会儿，再多一会——我不能，在这里倒下！
这样想着，诺暝天开始动身往不远处的生命树飞奔过去。
……
“天罗地网，布下！”
“了解！”
徐子航挺枪刺出后赫然一声下令，顿时四面山壁几个黑影探头，几阵断绳声，一张贴满符咒的大网从天而降，一下子盖住了最前方的一队影子士兵。接着他踏地飞腾，一下子落到剩余的残兵败将面前，与此同时，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将军了！”
“吱——吱！！”
剩下的影子士兵扭曲着怪叫，最终纷纷地朝徐子航这边扑过来，只见后者甩动着枪，时而如击鼓传花，时而如挥袖起舞，在刚柔并济的轨迹之中，破邪缨枪准确地刺入每一个来犯的恶鬼胸口，最终将侵入藏书阁的所有影子士兵全部解决掉了：
“呼……”
“成功了，徐大哥！”
徐子航收回武器解除魂衣，抬头仰天喘了口气。周围的童关守卫兴高采烈地凑上前来，他又一下子严肃下来，朝着来时的方向转过身：
“人齐了吗？”
“是！多亏了徐大哥，没有人员伤亡！”
“周围的情况确认好没有？”
“已经侦察完毕，刚才的就是最后一支部队了！”
“……好。集合完毕就出发，该回前线去了。”
“是！！”
几十条好汉答应着挺胸抬头，跟在徐子航的身后准备离去。就在此时，从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银铃般清脆的声音，让徐子航愣了一下：
“哥……哥！”
“……梓铃吗。快点回去，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可是——”
然而徐子航没有等她说完。他径直向前走去，带领着一队守卫很快离开了。徐梓铃想说什么却梗在喉咙里，只能鼻子一酸转身跑开。
树叶从天空下落，与千百个自己的同胞一并化作覆盖大地的画布。已然沉寂的黄昏之门，周围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
诺暝天终于来到生命树前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依然是颓势尽显：生命树一副已然枯死的模样，即便对他的到来也没有回应：
“怎么会……”
“冷静点，煌龙。生命树只是为了应对冥简的攻击而陷入假死状态，说白了，这个只是其留下的空壳——生命树的本体被封存在更里面的地方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进到里面去吗？”
“没有。但是，世代与封神之矛有接触的童关人可能会有——并且考虑到目前我们无法应对冥简的不死身，我的建议是立即返回。”
“……但那是不可能的对吧。”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诺暝天猛地回头，只见冥简已经追上来落在了地上。它扭曲的面容喷射着愤怒的火焰，几条触手般的竹简在黑色的斗篷下蠢蠢欲动：
“休想……你想逃到哪里去！？”
“……”诺暝天咬了咬牙，他清楚再继续打消耗战对自己极为不利，但是现在没办法也只能先摆好架势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无锋，现在可没法和生命树取得联系。”
“……对不起。本来想着是为了切断增援，没想到却弄巧成拙了——只能寄希望于外面的人会重新打开通道，但因为无法取得联系，这就只能赌运气了。”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太急功近利了，居然想着要在这里把它们一鼓作气消灭掉。”
诺暝天望着手里的剑咽了口唾沫，如今魂衣、同伴一样不在身边，身上的符咒也已经用完了，再加上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接下来的战斗连战斗都算不上，顶多算是挣扎而已。
这样啊，要结束了吗——为什么，我在那一刻会忘了战力差距选择留在这里呢？
关于答案，他其实已经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是啊，所以，他绝不能倒在这里——就算是死他也要弄清楚！
“畏惧了吗，魔魂•煌龙——事到如今已经太迟了！！”冥简嘶吼着，身上的竹简一齐刺向了身无甲胄的诺暝天。那一刻他渺小得就像是那场大火中的自己，在这样的威胁面前脆弱不堪，但是他已经不会再任人宰割了：
“恶鬼……你的罪恶由我来斩断！”
诺暝天刚准备招架快到面前的竹简，一股力量突然将他往后一拉，丝毫没有做好准备的诺暝天一下子往后倒去，然后，他瞥见一道银色的影子从眼旁掠过：
“这里就交给我……他就交给你了。”
“什么——”
诺暝天还来不及反应，身后突然亮起一道猛烈的紫光——但是不同于冥简那样的邪气，那是淡淡的，让人感受到温暖的光芒：
“这是我最后的力量……你一定要活下去，暝天。”
生命树的声音——不，不对，不同于那苍老而嘶哑的声音，那是他认得的，太过久远的，只留在他回忆里的声音：
“——忍？！”
但是来不及出声，他整个人就陷入了光芒里，再醒过来时，周围已然回到了童关的密林景色。他呆呆地坐在生满苔藓的地上，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