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眼瞎
出门的时候照旧是陆一鸣骑车带钱早早，冯妈追出来递了个手提袋给她，里面装着封好的奶茶和小蛋糕，让她路上或者课间当零嘴。
钱早早笑嘻嘻接过，给了冯妈一个大大的熊抱才转身离开。
“哥，我真是越来越喜欢冯妈了。”
后座上，钱早早一面拿东西放进嘴巴里嚼吧嚼吧，一面捏了块放陆一鸣嘴里，洋洋得意说：“还是我比较讨人喜欢，她喜欢我多过你。”
陆一鸣习以为常“嗯”一声，他其实不太喜欢吃甜食，但妹妹偶尔的投喂他也吃的自然。
冯妈在陆家做事已经七八年了，为人很朴实，陆一鸣没有打听过她家里的情况，但他妈妈无意跟他提过几句。说是冯妈小时候家庭条件不太好，兄弟姐妹也多，早早就辍学打工了，后来经村里人介绍嫁了个邻村的男人，比他大六岁，家里条件也一般，但男人不老实，游手好闲，酗酒后还打女人，三天两头找冯妈要钱。
冯妈的第一个孩子就是被他打没的，赶上农忙，小月子也没坐就下地干活了，伤了身子加上长期劳累，后来好几年肚子都没动静。
婆婆渐渐对她也没好脸色了，动辄把“不会下蛋的母鸡”挂在嘴边，磋磨了她几年之后，又在媒婆的撮合下给儿子又找了一个。
离婚之后，冯妈也不好再回娘家，家里兄弟都有了小家，平时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闹得脸红鼻子粗的，更遑论能容得下姑姐“回门”了。
也是她运气好，远走他乡后碾转来到陆家做事，雇主忙，她的主要工作几乎就是围绕两个孩子转，手巧，人勤快，陆一鸣和钱早早也不是会来事的人，照她的话说，完全就是来享福来了。
毕竟之前起早贪黑伺候公婆和老公比这辛苦不说，还常常挨打挨骂，更不可能有人给她钱花。
也许是因为怀孕的时候医生跟她说过肚子里是个女娃的原因，加上自己颠沛流离过一阵，知道钱早早是陆家领养的之后，她对钱早早总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惺惺相惜，总想对她好，想当然的想把对未出世孩子的亏欠补偿在这个身世不详的女孩身上。
陆一鸣对她的做法倒是乐见其成，他早就把钱早早当成了家里的一份子，就是他妈薛珊见了会说几句，毕竟没有血缘，她没法做到儿子和“女儿”一视同仁。
“哥，你说我家里人找过我吗？”
钱早早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也几乎从不在陆家夫妇面前提起，小时候是怕说了人家把她当养不熟的白眼狼赶出去，长大了慢慢也不想知道了，每年找不到父母的儿童不知凡几，她对跟亲生父母见面不抱什么希望。
再者，她也害怕自己是被遗弃的，如此的话，更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陆一鸣也从不主动在她面前提这些，一来他觉得这些弄不弄请楚，她都是陆家养大的，是陆家的一份子，不管她是什么出身都影响不了；二来，就算真的找到了她父母，他也不打算把妹妹还回去。
连孩子都能弄丢的父母，可见是没什么责任心的。
“你想他们吗？”他偏头看她一眼。
钱早早想了想，说：“偶尔会想，做梦还梦见过几回，但醒来就忘了，可能是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梦里也看不清他们的脸。”
“你说我是不是有点不识好歹？在你们家长大，生活无忧无虑，还想些有的没的。”
想了才是正常，谁会在明知自己是领养的情况下，没有幻想过原生家庭是什么样子，她的语气听不出来哀伤，陆一鸣也没有刻意回头看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有缘总会遇到的，我要是你我应该偶尔也会想。”陆一鸣安慰完，又话锋一转，“学习上的问题还不够让你焦头烂额吗？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学习搞好，把高考过了再说。”
要去京城啊，他想，就是去不了京大，也要跟他在一所城市读大学，不然他怎么能放心。
钱早早若有所思点点头，吃完了一块蛋糕，把袋子重新提好：“放心吧，我一定赖着你。”
她对陆一鸣有依赖，从小就有，这可能也跟她的身世有关系。
大约也是因为这样，当看到陆一鸣和别的女孩亲近的时候，她就会觉得怪怪的，心里有邪念，不想他们在一起。
钱早早好多次被自己的想法惊到，觉得自己坏透了，恩将仇报。
像被农夫救了的蛇，反咬了人家一口。
朱琪也有个弟弟，虽然不知道他们姐弟的相处模式是什么样的，但钱早早知道她弟弟肯定不像自己这么恶劣。
……
到校的时候，陆一鸣在她转身时喊住了她，摸了摸她的头，破天荒的声音很温柔，带着诱哄：“好好学习，下周模拟考，加油。”
钱早早愣了下，转念一想，应该是路上提到她父母的事让他误以为自己现在情绪低落，才会出声安慰，大大咧咧说：“放心吧，到时候你妹妹我一定考神附体，一鸣惊人。”
“……”说你胖你还喘了，陆一鸣又恢复常态，挥手让她赶快走。
钱早早做了个鬼脸，哒哒哒跑远了。
心说，是啊，得好好学习，还要和哥哥一起去京城呢。
钱早早边跑边给自己加油，上楼的时候，差点跟要去厕所的孙慧文撞到。
“没长眼啊！”
真是冤家路窄。
孙慧文一看眼前的冒失鬼是结过梁子的钱早早，火气蹭的就上来了。
钱早早下意识揉揉耳朵，贴扶梯一侧挪了挪：“不好意思，没看到。”
“你瞎——”
“你才瞎，你全家都瞎！靠右走你不知道吗？我上楼你下楼，你不走墙边走扶梯这边干嘛？”
钱早早不惹事也不怕事，既然对方次次都不想好好说话，那自己也没必要维护表面的和平。
什么“忍一时风平浪静”都去见鬼去吧。
包容哪有开怼来的让人身心舒畅。
“这楼梯是你家的啊，你管我走哪边？”孙慧文一听她这么说，自然不乐意，一副“我跟你没完”的架势。
钱早早嗤一声：“不是我家的也不是你家的，你叫什么叫？”
“你差点撞人还有理了？”
“你要不逆行，咱俩早擦肩而过了。”
一大早就碰上这事，真是出门不利，钱早早有点头疼，语毕，大步流星就要上楼。
“你想走？”孙慧文二回不说伸出一条腿拦她。
钱早早看也不看她，语气闲闲道：“学校最近在评市三好学生，你要不想节外生枝的话，我劝你打哪来，回哪去。”
市三好学生评选标准有三种，分别是按成绩排名，老师推荐和同学选举投票，他们班恰好有三个名额，拿这个奖不会给高考加分，但对名校录取有优势，履历也好看。
对他们班来说，一个名额是定死的了，关小山成绩排名第一，稳的一笔，毫无悬念。
大家争取的是另外两个名额。
孙慧文最近上课无论是哪科都表现的很积极，课下碰到老师也热情打招呼，对同学也特别乐于帮助。
朱琪看她一反常态在同学间来回穿梭晃悠，下巴都快惊掉了，说她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平时就差把‘莫挨老子’贴脑门上了，生人勿近的，自己的英语笔记谁也不给看，防人跟防贼似的，现在到处献殷勤问人家有没有需要。”朱琪白眼翻上天，“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一个三好学生就让她破防了。”
“多大的脸啊。”
“到处攀关系。”
“今年春节变脸节目没她我都不看。”
钱早早听了一耳朵，牵了牵嘴角，觉得好玩又好笑。
本来她也没当回事，反正成不成跟自己也没啥关系，毕竟她手里也只有一票，但人家要是上杆子跑她面前颐指气使找不痛快，她也不介意添一把火。
孙慧文最近最在意口碑，就怕选举过程出岔子，今天这事儿她无论怎么嚣张都不会愿意闹到老师面前。
钱早早说完也不急，就静静看她的表情一瞬间千变万化。
果然，不过半分钟，孙慧文就扛不住了，故作大度地说：“这回就放过你，没下次。”
钱早早一点也不意外，“呵呵”两声，人就错开她走了。
转弯的时候，还随意歪着头朝下面瞥了眼，意料之中，孙慧文正咬牙切齿盯着她。
这感觉莫名让人痛快，钱早早气死人不偿命地给她个大大的微笑。
进教室后，朱琪推了推眼镜问：“你怎么现在才上来？我刚在走廊看见你上楼有一会了。”
“流年不利。”钱早早把刚才的事跟她重复了一遍，“要不是她正在营造口碑争取三好学生名额，这会还跟我掐着呢。”
朱琪一噎：“连骂人的话都跟去年一模一样，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钱早早心说，确实没有长进。
“听说她姑父是我们学校化学老师，看着他的面子，估计老师推荐那个名额得落她头上。”
“真的啊？”钱早早没听说过。
朱琪点头：“八九不离十，我见过她从教室宿舍楼出来过，应该是去她姑父家吃饭。”
还是赵启明先看见的，问她那蹦蹦跳跳开心的跟捡到钱一样的二傻子是不是咱们班孙慧文。
朱琪开始以为是他恶趣味，故意埋汰人，定睛一看，还真是。
“她姑父好像是这学期刚调来的，之前在十六中，对她挺和蔼的，应该会帮她跟在其他老师美言几句。”
朱琪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非常大：“果然朝中有人好做官。”
钱早早不置可否：“管他呢，只要不刻意找事，她爱拿什么奖拿什么奖。”
她只是非常不喜欢孙慧文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至于奖给谁，怎么给，她完全不关心。
朱琪也不关心，但她比钱早早八卦，遇事喜欢发散思维，给她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距离评选截止还有一个星期，还能过一段安生日子。”
钱早早眨眨眼，表示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