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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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云梦山

洛水汤汤。

秦婴带着司马瑾和江坷乘船顺洛水而下,直抵河洛镇,后再由淇水顺流而下,至宜阳。到宜阳后,秦婴从宜阳商贾的手中租借了一辆马车,稍作整顿,便驾着马车向着云梦山驶去。

云梦山,战国时期鬼谷子隐居地,素有“云梦仙境”之称,也是中华第一古军校。云梦山山势跌宕连绵,层峦耸翠,有如鬼斧神工,自然天成。此时正值夏季,远观云梦,山深林密,云蒸雾霭;日丽祥和,气象万千。苍翠之色多见,喧闹之声少闻;林鸟闻动辄惊,珍兽见人不惧;流水潺潺似绢绣,碟花密密如锦绸。

小坷年幼,还未到精心钻研于女人描眉点绛,醉心于楼台画栋雕梁的年纪,正在天真烂漫之时,故而看到云梦山的美景,如坠仙境,一路的心惊胆战、颠沛流离,已然忘却,心头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司马瑾因脸上有伤,用布蒙着,只能露出右边一只眼睛。

一路上,秦婴见司马瑾始终闷闷不语,突然想到一件事,问司马瑾道:“我听小坷说,你能看到北斗有九颗星,是真的吗?”

司马瑾点点头,没有说话。秦婴暗自惊奇,不再多问。

马车行至云梦山山麓下的一条河边,秦婴付了车马钱,马夫驱车而回。河上只有一座木桥,一次最多只容一人通过,秦婴领着司马瑾、江坷过了河,沿着一条小路继续走,来到云梦山中。

渐渐两边山势陡起,中间的路被夹在两山之间,显得十分险峻。秦婴带他们在一条清溪边稍作休憩,喝了几口清澈甘甜的溪水,复又前行。

经过几道蜿蜒曲折的小路,不远处,出现一棵大槐树,槐树树根盘绕在一块巨大的磐石之上,树虽不高,但是半径大得惊人,显得十分硕大,磐石上的树干需要四五个人方能环抱过来,整棵树向西斜依,树上有枯枝,也有新芽,其年轮估计有几百圈了。

“这是什么树?长得好奇特啊!我以前都没有见过!”江坷不禁叫道。

“据说这是东周时期鬼谷先生亲手种下的,已经有五百多年了,叫‘鬼谷槐’。”

江坷瞪大了眼睛惊异地盯着眼前的这棵树发呆,不敢相信这课树已经有五百多岁。

转过鬼谷槐,山路越发狭窄,路边的丛草也愈加茂盛。秦婴一边走一边用剑拨开挡在路上的草,司马瑾和小坷紧跟在后,走过这段丛草茂密的小路,便来到一个峡谷入口。

峡谷入口的两壁直插云霄,仿若鬼斧劈山一般。入口处虽不宽,一开始却能容五六人并行通过,越往里走,则峡口愈窄,最窄处小坷张开双臂,即可触碰到两壁嶙峋峭石。谷深而峡长,抬眼望去,只有一线之天。

走了几十米,未出峡谷,却豁然宽阔起来,峡谷的腹部犹如人的中腹,十分宽敞。一侧有一座木屋,一侧有一颗枯树,小小地界,竟然也别有洞天。一只身形硕大的狗,正对着秦婴他们狂吠不止,犬吠声在谷中往复回荡,异常刺耳。直到一个长发长须的圆脸壮汉,手持一把青龙刀,从木屋中走出来,那只狗才不再狂叫。

“秦婴啊!你这回又是从哪里回来啊?”

秦婴拱手道:“从洛阳回来,带两个孩子去见鬼谷先生。”

“这些年,你像你师傅一样名扬天下了吗?”

秦婴笑道:“名扬天下,哪会有那么简单呢?”

长须壮汉哈哈一笑,手中立在地上的长刀也倾斜向后。

小坷觉得眼前这个壮汉简直太巨大了,身高足足有九尺,就跟谷口那个大槐树一样,让人称奇。

长须壮汉看了看司马瑾,脸上蒙着布,浑身似乎有一股肃杀之气,又看了看小坷,小坷发现壮汉盯着自己,浑身不舒服,不禁脱口问道:“你是谁啊?”

长须壮汉答道:“我是鬼谷守门人,你就叫我守门人吧!”

秦婴插话道:“这里的人都叫他一伯,你也叫他一伯吧!”

小坷点点头叫道:“一伯,你好,好高大啊!”

鬼谷守门人捋着胡须,看着小坷,又是哈哈一笑。

鬼谷守门人随即放秦婴等人而过,前面又是一段与来时同样狭长的谷路,复行数十米,竟闻得一阵郎朗读书声,且闻:“尧无三夫之分,舜无咫尺之地,以有天下。禹无百人之聚,以王诸侯。汤、武之卒不过三千人,车不过三百乘,立为天子。诚得其道也。是故……”

其声中气十足,高亢而嘹亮。

此时秦婴带着司马瑾和小坷刚出谷口,眼前豁然开朗。小坷环顾四周,只见四面高山围绕,谷内良田百顷。花明柳绿,流水潺潺;鸡鸣桑树,狗吠篱前。侧峰处直泻而下一脉清泉,水声涓涓作响。几片高地之上,尽是篱笆院落,木房石屋。刚刚的读书声便是从其中一片高地上的木屋里传出来的。

鬼谷子,战国人,集道家、兵家、阴阳家、纵横家、法家、名家于一身,博学多才,高深莫测,后世尊称其为鬼谷子。道家弟子如徐福、茅蒙;兵家弟子如孙膑、庞涓、李牧、王翦、白起、乐毅、赵奢、田单;纵横家弟子有苏秦、张仪;法家有商鞅、李斯;名家有毛遂、蔡泽、吕不韦。千百年来,兵法家尊他为圣人,纵横家尊他为始祖,阴阳家尊他为祖师爷,谋略家尊他为谋圣,名家尊他为师祖,道教尊其为王禅老祖。

“秦婴师兄!”从一间木屋内走出来一个少年,年纪十二三岁,束发未冠,眼若桃瓣,脸虽很脏,却盖不住眉毛黑重,身穿一件短褐,看起来就是土生土长的乡野少年。

少年看到秦婴一脸欣喜地大叫道:“你回来啦!太好了!”

少年一边喊一边跑过来。

秦婴笑问道:“诸葛闵,你又偷跑出来玩了?”

“不是啊!我刚刚在屋内看到你了,才跑出来的!师兄怎么带了两个孩子回来?”

“孩子?”小坷反问道,“你不也是孩子吗?”

“哈哈哈哈”诸葛闵一时无言以对,看着小坷笑着问道:“我叫诸葛闵,你叫什么?”

小坷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有点土气,脸上脏兮兮的少年心中不免有些嫌弃,但是看在他管秦婴叫师兄的份上,还是客客气气回答道:“我叫江坷。”

诸葛闵看江坷身上穿的衣服,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材料织的,看起来紧密、结实、轻薄、雅致,不禁问道:“你这衣服……看起来真好看,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是什么材料做的?”

小坷答道“是丝罗。”

诸葛闵也不知道什么是丝罗,摸了摸脑袋,转而瞥见了司马瑾,问道:“你呢?你叫什么?”

司马瑾低着头,没有说话。

“怎么不说话?”诸葛闵伸手搭在司马瑾的肩上,司马瑾肩膀有伤,冷不防被人触碰,“啊”的叫了一声。

“他叫司马瑾。”小坷担心这个少年继续对司马瑾毛手毛脚。

诸葛闵见司马瑾脸上蒙着布,肩膀处似有伤,于是走过去围着司马瑾仔细看了看。

“司马瑾……”诸葛闵嘴里念着司马瑾的名字,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司马瑾身上穿的衣服,然后一把将司马瑾头上的布摘了下来,久不见光的脸,突然被阳光照射,有如灼烧一般。司马瑾赶紧用双手捂住了受伤的左脸。

小坷一时情急,问道:“你干嘛……”

“你受伤了,还是剑伤,不碍的,你等一下!”诸葛闵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葫芦,笑着是对司马瑾说道:“把这个药涂在伤口上,一天就好了!”

说着,诸葛闵就伸手撕开了司马瑾伤口处的衣服,并把药涂了上去。

这是司马瑾第一次见到诸葛闵,印象是无礼,感觉是讨厌。

秦婴笑道:“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那么鲁莽,随便就把人家的衣服给撕了?”

诸葛闵给司马瑾摸完药,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笑道:“哎呀呀,光顾着上药了……没关系吧?你不会介意吧?我那有很多衣服,我去给你拿!”

司马瑾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好了,明天就不疼了!不过你脸上这个伤,千万要小心,弄不好要留下疤。”

秦婴问诸葛闵道:“师父在剑秀峰吗?”

“不在,我刚从剑秀峰回来,师父应该在听乐崖吧!”

“鬼谷先生在吗?”

诸葛闵点点头答道:“我从剑秀峰下来的时候看到鬼谷先生在南院。”

秦婴从身上拿下一个包裹递给诸葛闵,说道:“这是给你带的礼物。”

“给我的吗!”

诸葛闵难掩兴奋之情,当下就打开来看,只见包裹里包着两件衣服,一件袍衣,一件衫衣,还有一条腰带。

“我现在去见鬼谷先生,之后再来看你。好了,你去练剑吧!别又被师父抓到你偷懒。”

“好的。”诸葛闵答应一声,笑着收起衣服,看了看小坷,又看了看司马瑾,说道,“在这鬼谷,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说完后,轻快地跑了。

鬼谷涧是云梦山中的一小块平地,分东、南、西、北四处。南院四季和煦,由历代鬼谷子居住;东院房屋较多,以文为主,教以诡辩、谋略;西院空地较多,以武为要,教以兵法、剑术;北院留给学成后愿意留在鬼谷涧的弟子居住。再往北是鬼谷村,村内住着几十户人家,都是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鬼谷村里的人,善良、淳朴,人人平等,显出一派祥和。

秦婴带着司马瑾和小坷来到南院,让二人在门外稍候,自己先进到屋内。不一会儿,秦婴走出来招手示意二人进来。

司马瑾走进屋内,看到一名老者正端坐于席上,白发略稀,额头很高,显得眼眶深邃,双眉狭长而银白,胡须略短,颧骨有棱,显得很有精神。

秦婴给司马瑾介绍道:“这位就是鬼谷先生。”

司马瑾向鬼谷子作了一个揖,小坷被鬼谷子的威严所慑,也跟着作了揖。

鬼谷子笑着点点头,只是说了一个“坐”字。

秦婴、司马瑾与小可三人先后席地而坐。

鬼谷子问司马瑾道:“听秦婴说,你的名字是羊祜羊太傅给你起的?”

司马瑾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还听说,你能看到北斗有九颗星,当真吗?”

司马瑾还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一个字。

鬼谷子再次打量了一下司马瑾,说道:“羊太傅与我有一面之缘,且一见如故。你愿意拜入我鬼谷门下吗?”

这一次,司马瑾终于开口道:“我愿意。”

鬼谷子看着司马瑾的眼睛问道:“我问你,你想学什么?”

此时的司马瑾数次见到亲人被杀,也几次亲身历经生死,情感已经渐渐趋于淡漠,亦少言寡语。对于以往所学的那些文章、典论、玄学、道理,自己遭逢灾祸的时候毫无用处,司马瑾觉得以前所学的那些东西,全都是极其虚伪且毫无意义的空谈。

“我想学杀人之术!”司马瑾这一次回答,语气斩钉截铁,声音里充满了杀气。

一旁的小坷听完司马瑾说的话后,感到一股凉意袭遍全身,自己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司马瑾的脸,似乎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竟至好一会儿,她不相信,这句话让他浑身发冷的话会是司马瑾说的。

鬼谷子倒是毫无半点惊讶,只是点点头说道:“杀人之术有两种:一种是杀一人,一种是杀万人,你要学哪种?”

“哪个易学?哪个费时?”

“杀一人者,刺客之术也,平常人三五载或可学成;杀万人者,将军之术也,平常人十年或可学成。”

“我想学快的,我愿学刺客之术!”司马瑾毫不犹豫。

“刺客之术虽可杀人,却不能扬名立万,一旦扬名,就是功败身死。也不能被封侯列爵,记载于史册之中,流传于后世。至于将军之术,虽然费些时间,倘若修成,可与孙膑、乐毅、李牧、白起、王翦、孔明、公瑾之属并举于世。你先天的天资聪慧,更适合于学习将军之术。”

司马瑾坐起身拱手道:“我不要扬名立万,也不要封侯列爵,我只想学刺客之术!”

秦婴道:“司马瑾,你再考虑一下吧!”

“我意已决,无论问我多少遍,我都要学刺客之术!请先生教我!”司马瑾叩首相拜。

这时只听见窗外,远远传来诸葛闵的声音道:“秦婴师兄!师父回来了!”

“既如此……”鬼谷子看着秦婴,长叹一声道,“带他去见吴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