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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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昭雪

金谷园内,裴俊听说石崇有个剑习场,里面有许多石崇阴养的剑客高手,于是找了人带路,来到剑习场一观,裴俊远远看到一群人围在一个木桩旁,好奇地走过去,只见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手持一把长剑,一剑一剑地砍向那个木桩,每一剑都入木三分。

裴俊向旁边一个胖子问道:“他是谁?”

胖子答道:“他叫项鲲,自称是项氏后人。”

“他在干什么?”

“他在教我们剑术。”

“教你们剑术?他是这里最厉害的人吗?”

“当然了!”

“不!”另一个身形较瘦的男子回答道:“还有一个人比他更厉害!”

胖子想了一下反问道:“你是说那个叫秦婴的人?”

身形较瘦的男子点了点头:“对,就是他!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的话你不会相信,他的剑比射出去的弓弩都要快,我从没见过那么快的剑!”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可是鬼谷门生啊!”

“鬼谷?秦婴?”裴俊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项鲲停下来,对周围人说道:“手腕要用力,要紧紧握住自己手中的剑,剑就是你的命,握不住剑,就握不住你的命!一切从力道出,技巧毫无用处,有力道就有速度,有力道才能划破铠甲,杀死敌人!”

项鲲说完,势大力沉的一剑重重地斜劈向木桩,木桩断为两截,却没有完全分开,首部悬于桩上,摇摇欲坠。

众人纷纷叫好,项鲲却不满意地说道:“可惜这把剑的剑刃钝了,否则定能一剑将这木桩一分为二!”

裴俊轻声笑道:“像你这样用剑,即使是好剑,早晚也会变成废铁!”

裴俊的声音虽小,大家却都听到了他的话,对他的话感到十分震惊。

项鲲循声看向裴俊,问道:“你是在质疑我的剑术吗?”

裴俊忍不住笑道:“这种剑术,也只能砍个木桩罢了!”

“你说什么?”项鲲怒目质问道。

裴俊不慌不忙地说道:“你的剑看起来力量十足,破坏力很大,却因你的动作幅度太大,所以容易躲避,很难砍到人,而且,很伤剑刃。”

项鲲走到裴俊面前,论身高,项鲲比裴俊高了一个头,项鲲满身杀气地瞪着裴俊,如同一头野兽看着猎物,感觉随时都会吃了他,旁边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项鲲厉声道:“不要怕,我不会吃了你的,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裴俊。”

“你刚才说我的剑只能砍一个木桩罢了!与其站在那里评论,不如跟我比试一番,你敢吗?”

裴俊盯住对手,不再眨一下眼,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似笑非笑道:“你都敢,我有什么不敢呢?”

“好!”项鲲向后退了三步,用剑指向裴俊喊道:“拔剑吧!”

裴俊一动不动。

“怎么了?你怕了?”

“我在等你出手啊!快点吧,我都等不及了!”裴俊气定神闲,声音从容不迫,旁人甚至感觉不到杀气。

项鲲皱了皱眉,举起剑,一剑劈向裴俊的头,在剑锋离裴俊的头只有三寸远的地方,项鲲的剑停了下来。

没有躲闪,没有惊慌,裴俊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原来只会用嘴说说而已吗?”项鲲说着将剑放在裴俊的肩上,继续说道:“如果刚才我没有收住手,此刻你已经死了。”

这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秦婴,你来了!”裴俊转头看去,项鲲不满地说道:“诶!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在看什么……”未等项鲲的话说完,只见裴俊突然拔剑,瞬间将项鲲的剑击飞,还没等项鲲反应过来,裴俊的长剑已经放在了项鲲的颈部。裴俊出手之快,破坏力之大,令项鲲难以置信!

裴俊轻轻地说道:“刚才你的剑如果再低一寸,你就已经死了!”

项鲲微微张开嘴,想要说什么,结果什么也没说出来,他被裴俊展现出的力量所震慑。

裴俊收剑的动作同样迅捷,他径直走向秦婴,对秦婴说道:“你就是秦婴吧!我叫裴俊,听说你是鬼谷门生,用剑很快,我想试试你的剑!”

秦婴笑着说道:“我看到了你刚刚那一剑,也许你比我快。”

裴俊道:“我不相信一个用剑的高手会这么谦卑,何况你还是鬼谷门人。”

秦婴道:“我的老师告诉我,天下之大,高手数不胜数。”

裴俊道:“所以我才要不断跟高手较量,不断的提高自己的剑术!”

“如果你输了呢?”

“那我的剑术就会更进一步,并且,我还没有输给同一个人两次。”

“说明你确实是一个用剑的天才,可是,输一次,也许命就已经没了。”

裴俊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吧!”

“不,每一次拔剑都要抱着必死的决心,如果没有这个觉悟,剑术再高超的人也可能会被杀死。这是我理解的用剑。”

“说的不错!我年少成名,到现在未尝一败,我一直希望能找一个高手较量一下,哪怕是一场生死对决!跟我较量一下吧!让我看看天下到底有多大!”

秦婴看着裴俊想了一下,说道:“也许在这里打败你,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你可能会死于自己的傲慢。”

裴俊看到秦婴应战,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说道:“这就对了,自己所说的话要靠自己的实力来证明!”

旁边的围观者全都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只见二人相距五步,屏气凝神,互相对视,似乎随时都会拔剑,但是等了许久,谁都没有先出手。秦婴看过裴俊的剑,但是裴俊却没有见过秦婴的剑,他二人都在仔细观察对方的破绽,却都发现对方毫无破绽。这是比谁更快的一剑,慢的那一个人必定会死。

院子里静得连天上的声声鸟叫都能数过来,这时,那个刚刚被项鲲砍为两截的木桩,悬着的那一半,晃晃悠悠地马上就要落在地上。

一声咔嚓,那一半悬着的木桩终于落地,如同一块石头落在水面掀起了波澜,裴俊优先出手,快速拔剑的同时向前迈出了第一步,与此同时,秦婴也拔出了剑,众人根本看不清两个人出手的动作,也看不清二人到底是如何交手,只听见数声剑身相撞的声音,最后,秦婴的剑停在裴俊胸口前,裴俊的剑紧贴着秦婴脖子的左侧而过,留下了一道轻微的伤痕。

两个人各自收回了自己的剑。只用了短短一招,两个人都明白了,若不认真,他们二人根本分不出胜负;若认真,则至少有一个人非死即伤,也可能两败俱伤。

秦婴说道:“你赢了,我没有躲过你的剑,到底还是被你的剑所伤。”

“不,”裴俊说道,“我没想到在这么快的速度下,你竟然能将剑停在我的身前,而我却不能收住我的剑,是你更胜一筹!”

秦婴微微笑道:“那这一次,就算打平吧。”

“你的剑术确实高超,你的剑确实比我想象的要快!”

秦婴的夸赞令裴俊很高兴,于是笑问道:“天下还有比你用剑更快的人吗?”

秦婴答道:“天下之大,我相信有。”

“真想跟他一较高下啊!哪怕赌上性命。”

“希望你最好不要碰到那样的敌人!”

这时一个仆人找到秦婴,说石崇让他去一趟后园的陶朱亭。秦婴暂别裴俊,随来人去往后园。

看着秦婴离开的背影,裴俊独自说道:“可是我希望能遇到那样的敌人啊!”

陶朱亭建在金谷园的后园,是石崇为纪念陶朱公而设,石崇和裴楷此时正在亭中说话,之前为了避人耳目,裴楷一直都只能装成是石崇的一个门客。

石崇把楚王被杀,朝廷为司马亮、卫瓘平反昭雪的事告诉了裴楷,并告诉裴楷,张华向皇帝保荐了他。

“朝廷任命张华为司空,一切许多事物都交由张华主持,这一下,裴公可以一展才能了!”

裴楷长叹一声道:“感谢上天!想汝南王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其实对于老夫来说,做不做官已经不重要了!”

石崇道:“现在贾后成了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贾氏一族将成为仅次于司马氏一族的贵胄,裴公认为我们该怎么做呢?”

裴楷道:“吕氏、窦氏也曾在汉朝权倾一时,外戚掌权太过,终究会招来祸乱!”

石崇点点头说道:“是啊!这个天下毕竟姓司马!”

裴楷道:“杨骏、楚王已死,但只怕余党还在,为司马瑾恢复名爵一事,我还需驱车去见张华,待一切商谈妥后再来接司马瑾。”

“也好。”石崇点了点头,此时秦婴已由人带到,石崇对秦婴说:“秦婴公子,裴公想要去一个地方,你随裴公一起去一趟吧!”

秦婴拱手领命。

金谷园内江离常常去看望司马瑾,此时的司马瑾目光呆滞,沉默寡言,江离往复几次,见状依旧,心痛如绞,无言相慰,只能帮司马瑾梳理头发,擦拭脸颊,每日亲躬体细,无有懈怠烦厌。然而司马瑾却仍旧不言不语,无动于衷,深深地陷在自己内心恐惧和悲恸交织的阴影里。

江离在给司马瑾梳头时,偶然见到在司马瑾换下的衣服中,藏着一条绢帕,江离展开来看,认出这是自己送给司马瑾的绢帕,上面写着: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这两句其实是江离写给司马瑾的诀别诗,下面两句便是:闻君有两意,故来相诀别。

江离走出屋子,将绢帕扔进了水里,绢帕落水而皱,墨迹洇了半面绢帕,看着那洇出的墨迹,江离也落了泪。绢帕漂了一会儿,便沉进了水底。

裴楷与秦婴驾车来到张华府上,张华知道裴楷为人不拘于礼,闻听裴楷来了,连忙出外相迎,不鞋而履,显得十分高兴。

裴楷与张华见过后,秦婴上前作揖道:“张公,好久不见!”

张华一愣,看了秦婴好一会儿,突然惊讶道:“秦公子?怎么会是你啊!古道一别,老夫四下打听你的消息,一直未见,不想今日在此见面,老夫有礼了!”

秦婴连忙作揖还礼道:“张公折煞我了,秦婴惶恐不已!”

裴楷见张华给秦婴作揖,大为不解地问道:“张公,这是......?”

张华道:“裴公有所不知,说起来这位秦公子是我和小女的救命恩人,昔日我与小女在去豫州的路上,遇到了山贼,幸得秦公子出手相救,并一路护送,最后安全到达豫州,未等老夫相谢,他便不见了。”

“秦婴不辞而别,还望张公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我怎么会见怪呢!今日得见甚好,甚好,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张华引裴楷、秦婴入府后,裴楷将汝南王被杀后,自己是如何救下汝南王的小儿子司马瑾一事讲述给了张华。

“汝南王的小儿子竟然没有死?”张华听后大吃一惊,“既如此,何不把他带来?”

裴楷道:“我现在还不能交出司马瑾,我担心朝中还有人想要害他。”

张华捋须想了一下说道:“楚王已经死了,汝南王也已经昭雪了,明日早朝我进宫面圣,陈明此事,待皇上下了诏书,让司马瑾袭了爵位,你再带他来,如何?”

裴楷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自从杨骏乱政以来,我多次想要辞官归隐,不料朝中多事,我两受牵连,待安顿好汝南王之子后,我便告老还乡,不再还朝。”

张华摇头道:“先帝逝后,朝权几经变换,纲纪大乱,老夫我一介寒门,受先帝之恩,自当报效,裴公名重四海,即使不念先帝,也应考虑天下百姓,我愿意与裴公同朝共事,以安天下!”

“哎!”裴楷长叹一声道,“杨氏一族被灭以后,我因受牵连而入狱,自知不可活,幸得汝南王相救,让我不至于在史书上被写成一个罪人,我深感其恩。今番楚王乱政,我冒死去救汝南王之子,被迫四处躲藏,洛阳之内,一夜八迁,幸得天佑,得以苟活,两次变乱,使我筋疲力竭,心灰意懒,再无心参与朝政,张公学识渊博,我不及矣,朝中有了你,又何须我呢?”

“裴公啊,人生百岁,终有一死,我们又该为什么而活呢?”

裴楷长叹一声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张华点头道:“自古以来,士大夫们读书,不就是为国为民为天下吗?国家有难,方见臣子之心,国安而仕,国危而隐,非士大夫所为,裴公乃天下名士,岂可在此时弃天下而去?老夫一生鞠躬尽瘁,希望裴公留下,助我一臂之力,使国家度过危难!”

裴楷道:“张公真名士也!既然如此,我就不再推辞了。”

张华高兴地搓着双手道:“好,好!”

正说着,从外面走进一女子,一身白服,端庄雅致;不施粉黛,秀丽清白。身材婀娜,莲步款款,横钗刻玳瑁,足下金履屐。

张华指着进来的女子给裴楷介绍道:“这是小女,秀娘。”

秀娘坐下施礼道:“裴公,秦公子。”

裴楷不拘于礼,笑着点了一下头。秦婴见到秀娘,立马坐正身,连忙作揖还礼。

秀娘对秦婴说道:“秦公子,多谢你上次救护之恩。”

秦婴道:“秦婴不辞而别,还请小姐不要怪罪。”

“秦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怎么会怪罪公子呢?救人而不图回报,秦公子是一位君子。”

“小姐赞誉了,我秦婴不过是个山野之人。”

秀娘见秦婴腰间挂着的是她送给秦婴的玉佩,故意问道:“秦公子腰间挂着的是什么?”

秦婴低头看了一眼后答道:“这是姑娘你当初赠与我的那块玉佩,我怕碰坏了,就用线包了起来。”

“被线包起来的玉,看起来好奇怪啊!我一时竟没有认出那是我送给你的玉佩。”

“让小姐见笑了。”

“其实也不是很贵重的东西,你不必一直都带在身边,若是被喜欢你的女孩子看到了,就不好了。”

秦婴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对我来说,这就是很贵重的东西,我只是一介布衣,四海漂泊,不会有女孩儿喜欢我的。”

秀娘不觉低头一笑。

美人忽一笑,公子玉佩摇。

裴楷见时辰不早,便起身要告辞。

张华送裴楷和秦婴出了府门,上了马车,秦婴刚要扬鞭驾马,忽然被一个丫鬟叫住了。

“秦公子!”

秦婴一手拉住缰绳,一面回过头。

“这是我们小姐给你的。”说着,那丫鬟递给秦婴一个绢帕,然后转身跑了。

秦婴将绢帕收好在怀里,扬鞭而去。

裴楷回到金谷园,将今日之事告诉了石崇和李龙,二人大喜。

秦婴独自站在后园亭上,此时正值夏季,金谷园内苍郁葱翠,粉艳争芳,亭台流水,高下错落,鸟鸣幽径,鱼跃澄塘。秦婴展开秀娘送的绢帕,上面绣着一首诗,字体秀雅,显然出自于姑娘之手。

诗曰:北方有佳人,端坐鼓鸣琴。终晨抚管弦,日夕不成音。忧来结不解,我思存所钦。愿托晨风翼,束带侍衣衾。

秦婴看了看从水中跃出的金鲤,把绢帕小心翼翼收回怀中。

夜晚,江离如常照顾司马瑾,十分尽心,小坷仍然只是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也不搭手,也不答言。在江坷眼里,江离宛若一个小母亲,而司马瑾则是一个懦弱无用之人,吃饭时吃饭,睡觉时睡觉,简直就像一个死人一般,虽然江坷知道司马瑾并无大碍,但她觉得在江离眼中看来,总有时时挨近死亡的担忧。

离开房间后,江坷对江离说道:“何必这样尽心尽力呢?反正他将来有的是人服侍。”

江离道:“司马公子于我们有恩,我们岂能忘恩?何况他从来没有像下人一样看待我们。”

“姐姐你真以为能跟他成为朋友吗?他是王的世子,皇亲国戚,他们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们有金符在手,而我们呢?连一个木符都没有!他与我们做朋友,只会被所有人耻笑,更不可能娶你啊!”

江离停下脚步想了一下,说道:“你说得对,他不会娶我,我也没有想过让他娶我,我只是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不能不管他啊,也许你不相信,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那种痛苦……不说这个了,你不是饿了吗,我们回去吃点东西吧。”

江坷知道刚才的话伤到了江离,十分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只好点点头,默默随江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