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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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帝薨权落

且说山涛在汝南王府大哭一回,回到家中便大病不起,久治不愈。这一天,山涛强打起精神,叫来嵇绍说道:“那日在汝南王府听陆机弹奏一曲,竟颇似汝父生前弹的《广陵散》,本以为余生再不闻广陵曲,不想又得以闻,故而痛哭……”

山涛咳了几声,嵇绍忙递过一杯水。

“当年我劝汝父为官,非贪名利,实为保全其性命,汝父性情刚直,不愿为司马氏效力,有玉碎之心,又怕牵连于我,故作绝交书流抄于市。想当年,我七人于竹林畅怀作赋,讽时骂世,最后唯有叔夜一人持节不变,每次想起,愧而痛心!”

山涛说到此,恨恨而泣。

“我自知命不久矣,有两件事嘱咐你,你有一个姐姐,名叫嵇冉,当年险些死于非命,后被墨家所救,我找了她许多年也没有找到,只知道她嫁给了一个名叫诸葛隆的人,你一定要找到她!第二件事,我死以后,你向陆机求得那日弹奏的曲谱,与我同葬,我死也瞑目矣!”

山涛说完后不久,便溘然长逝,嵇绍以父礼葬之。

山涛去世的这一年,朝中很多老臣都相继离世,武帝司马炎也因久病缠身,性命只在弥留之际,朝中事务只交杨骏、司马亮二人打理。

这天皇孙司马遹、齐王司马囧一起来汝南王府,只见司马瑾正于后园与江离抚琴吹笛,江坷一个人坐在一边看着他们。

司马瑾拜陆机为师学琴,十分认真,加上天资聪慧,很快就弹得一手好琴。每当司马瑾弹琴,江离就呆望着司马瑾钦慕不已,司马瑾见江离好学,不仅教会了江离抚琴,还教她吹笛。哪知江离于音律上较司马瑾聪明十倍,不多久,抚琴、吹笛皆胜过司马瑾。

江离在汝南王府这一年来,出落得美艳窈窕,竟比一般的郡主还要漂亮,加上江离纯真善良,性情谦卑温顺,虽未学过礼,但其行止言语毫不僭位越礼,得到王府上上下下人的喜欢。就连司马遹见过几次后,也愈来愈倾心于她。

皇太子司马遹听江离吹奏一曲,有如天籁,不禁叫好,一时高兴,从怀中掏出一支翡翠玉环簪,送给江离。

“这支翡翠玉环簪是我找人从西域商人手里买的,成色比皇宫里的都要好,看你头上那一支,实在和你的衣着不搭啊!”

司马遹说着要去取江离头上那支银钗,江离急忙退了一步道:“这支银簪是徵羽公子所赠,江离不敢嫌弃,纵玉石再好,我也不会弃旧的。”

司马遹不失礼貌地笑着点点头,还是把那玉簪送了出去。

齐王司马囧见皇太孙送了礼物,看在司马瑾的面子上,自己不好空手,但是他已成年,喜欢舞刀弄枪,于是送了一把镶满珍宝的七星匕首给江离。

“我没准备什么,这是一把仿七星刀的七星匕首,上面镶满了珍宝,送给你吧!”

“女孩子哪有会喜欢匕首的啊!”司马遹笑道。

这时站在一旁的江坷突然眼睛一亮,说道:“这个我喜欢,送给我吧!”

江离看了看江坷又为难地看了看司马囧,司马囧笑了笑说:“既然送给你了,你想给谁都可以啊!”

江离道了一声谢,将匕首给了江坷,并嘱咐她要小心保管,江坷十分高兴,满口答应。

司马囧问司马瑾:“你的哥哥们呢?”

司马瑾答道:“他们跟李龙将军在西院练剑呢!”

司马囧一听练剑,十分兴奋,暂别二人去往西院。

司马遹看着江坷手中的七星刀说道:“这把七星刀虽是仿的,可上面的珠宝却是真得,很是值钱!”

司马瑾道:“珠宝虽好,却不能食用,不如米肉,还能填饱人的肚子。”

司马遹嘲笑司马瑾道:“你这个人总是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金银珠宝虽不能吃,却能够换来吃的,但是吃的东西却不一定能换来金银财宝啊!江离你说对不对?”

江离为难地说道:“珠宝和吃的东西都很重要,只是不同的人想要东西不同吧!”

司马遹问江离:“那你最想要的是什么,说出来我们听听。”

江离见大家都看着自己,低下头想了想说道:“我想要天下太平。”

“现在不就是天下太平吗?”司马遹奇怪地问道。

江离点点头说道:“现在的洛阳确实是太平,可是洛阳以北的地方还在打仗呢,还有很多流民因战乱无家可归,忍饥挨饿,等北方不打仗了,人人都能吃得饱,也没有流民了,才是天下太平呀!”

司马遹煞有介事地挺起胸膛道:“放心吧,等我做了皇帝,一定平定北方战乱,让天下太平!”

司马瑾拱手作揖道:“到时候请封我为大将军!我愿为你出征,平定天下!”

两个人一时没有绷住,哈哈大笑起来。

晚上,江离依旧和江坷睡在一起,江离给江坷盖好被子,江坷突然问江离:“姐姐,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司马瑾?”

江离一愣,而后笑着点点头。

江坷一下子坐起来:“不行!我不干!”

江离见状反问道:“为什么?”

“因为……反正我不干!”

“为什么呢?”

“就是不行!你和那个司马瑾就是不能在一起,他和我们不一样!”

江离看着江坷然后一把抱过来,温柔地说道:“徵羽公子是好人啊!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人。”然后江离松开手,看着妹妹半开玩笑道:“小坷不可以跟我抢哦!”

听到最后一句话,江坷瞪大了眼睛看着江离,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什么也没有说。江坷闭上眼睛,似乎赌气一样不再说话,转身睡觉去了。

看着江坷睡着了,江离幽幽自语道:“我们是平民啊,就算喜欢……也不可能在一起啊!”

公元289年冬,武帝的病愈加沉重,春至后,改元太熙元年。就在武帝司马炎重病之时,朝中大权渐落杨骏、杨珧、杨济三兄弟手里,人称“三杨”。此时的张华因举荐齐王而被贬至幽州,督幽州诸军事。朝中重臣只剩下汝南王司马亮、太子少傅卫瓘、临海侯裴楷三人,杨骏命人把守住宫门,使三人见不到武帝,眼见杨骏图谋不轨,卫瓘与裴楷劝司马亮带兵入宫,司马亮思前想后终于不肯,他第一想到的是武帝重托之事,带司马遹的生母谢玖离开洛阳。

这一天,武帝司马炎突然醒来,见榻前众人除了杨骏之外,其余的人自己都不认识,心中不悦。杨骏见武帝醒来,急忙近前问武帝有何圣谕,武帝喘息片刻断断续续地说:“汝南王……离京否?”

“未曾离京。”

“传……朕谕,命内侍张让带汝南王……带秦婴进宫。”

武帝司马炎说完就又昏睡过去。

中书省官员遵皇命起草诏书,写好后交给杨骏。武帝要见汝南王,杨骏明白,但是武帝要见秦婴,杨骏却不明白。杨骏见武帝迟迟不醒,便扣旨不发。

太熙元年四月二十日黄昏,武帝又一次微微睁开双目,气息奄奄。他见病榻前只有杨骏及皇后杨芷二人,问道:“司马亮……来否?”

杨骏起身答道:“尚未。”

武帝拼命地想坐起身,却连手臂也抬不起来。皇后杨芷见状急忙扶住武帝,突然,司马炎长叹一声,便薨了。

这位晋朝开国皇帝司马炎,虽比不得秦皇汉祖,毕竟统一了全国,结束了中国近一百多年的分裂割据,在位二十五年,享年五十五岁。

武帝一死,杨骏便赶紧加快行动,独掌大权,当夜就发出讣告,同时命杨珧率兵稳住洛阳,杨济率禁军守好皇宫,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杨骏在太极殿会集群臣,扶憨太子司马衷继承皇位,史称晋惠帝。改太熙元年为永熙元年,尊杨皇后为太后,封原太子妃贾南风为皇后,立司马遹为皇太子,同时降诏,让杨骏一人辅政,命汝南王归藩。

太极殿上,新皇登基,杨骏扫了一眼群臣,不见汝南王,问道:“汝南王在哪里?”

一官员答道:“汝南王在司马门,没有到太极殿来。”

杨骏知道汝南王胆小,不禁冷笑。

新皇帝的登基大典完事以后,杨济附在杨骏的耳边低语道:“太后说太子的生母谢玖不见了。”

“人呢?”

“没人看见,不过听侍卫们说,在登基大典期间,内侍张让带着一个人出了司马门。”

“司马门?汝南王?”杨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对杨济说道:“杨济,你速带兵去将汝南王带到太极殿来!”

“以什么名义将他带来?”

“新皇登基,无论是谁有什么理由,都不能不来!”

杨济告诺,领命而去。

武帝刚一驾崩,汝南王司马亮就得到内侍张让的口信,让他在新帝登基时守在司马门外。司马亮带着秦婴在司马门外徘徊许久,眼见新皇帝的登基大典即将结束,司马门内却不见张让的身影,司马亮担心再等下去会遭到杨骏的怀疑和报复,此时逃走又有负于武帝的重托,想来想去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向北大哭,正欲走时,忽见内侍张让带着一个宦官打扮的人慌慌张张地跑来,气喘吁吁道:“汝南王殿下!先帝生前有口谕,命你带谢玖离开洛阳。快走!杨骏有害你之意!”

汝南王听后,也顾不得礼仪,带着谢玖起身就跑。跑出皇城后,司马亮不敢回府,命身边的亲信郎将李龙,速回王府通知管家周氏,备三辆马车,只接王后并几个亲眷,火速出西城门,只说祭祖。

李龙急忙赶回汝南王府,在后花园找到了正与江离、江坷下棋的司马瑾。

“公子,你可让我好找啊!快跟我走!”

司马瑾问出了什么事,李龙也不回答,只是带司马瑾出门上了车。江离和江坷两个人第一次见到王府的人这么慌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隐隐感觉到似乎出了大事。

马车上,司马瑾靠在母亲身边,惶恐不安地看着母亲,一直问去哪儿,母亲摇头不语,兄长司马矩和司马植二人骑着马紧随车马左右,三辆马车急急奔西城门而去。

此时的汝南王司马亮正坐着马车往西城门驶去,车上坐着秦婴和谢玖,马车行驶至白马寺时,终于被杨济带人追上了并包围了起来。马车夫被吓得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司马亮掀开车帘,因内心恐惧而厉声斥责杨济。

“大胆杨济!你敢拦本王车驾?”

杨济没有被司马亮的气势吓到,反而笑了笑,说道:“我怎么敢拦汝南王的车驾?我只是奉命拦截您的车驾,今日新皇登基,汝南王殿下却不肯进太极殿恭贺朝拜,如此急忙奔走,似乎不合礼法,不知您是要去哪里呢?”

“本王有要事要办,难道还要告知你吗?”

“你是汝南王,凡事当然不用告诉我,但是你车上要带走的人,难道也不用告诉皇上一声吗?今日不管你要办什么事,只要不是皇上让你办的事,你就得跟我回太极殿,我乃是奉了皇上的口谕,带你回去!”

汝南王司马亮哪里敢跟杨济回去?但一时间又没有办法,只得用自己藩王的身份来拖延,周围的驻足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

“我若不跟你走呢?”

杨济让汝南王看看周围聚集的百姓,低声笑道:“看到这些贱民了吗?汝南王你是讲究体面的人,不要逼我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强行把你带走,让自己失了体面!”

汝南王司马亮知道此时跟他回去无异于羊入虎口,但是眼下硬来肯定也会吃亏,他只能与杨济就这样僵持。

汝南王正坐在马车上盘算下一步如何自救,不料此时白马寺里面的流民纷纷手持长棍走出来,将杨济的士兵包围起来,人数有数百人之多。

“你们要干什么?我乃是朝廷的官员,正在奉旨办事!你们这些流民要造反吗?”

“放了汝南王!汝南王救济白马寺是善行,没有汝南王的救济,白马寺的流民早就饿死了!”

“我是奉了皇上的口谕,带汝南王回宫!你们这些流民却在这里阻拦我?你们可知道这是死罪?”

“我们不仅是流民,我们还是五斗米教的信徒!我们不管什么口谕不口谕,我们只听天师教主的!天师教主让你放了汝南王!”

带头者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众流民皆随声附和,呼声震天。

什么天师教主,什么五斗米教,杨济根本不信,但此时杨济身边只有十几骑,而眼前的流民黑压压有数百人,自己这相当于是被这些流民扣押了。

杨济心中盘算一番,想把汝南王带走是不可能了,自己也不可能在洛阳街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掉他,思来想去,只得命人先放了汝南王司马亮,流民们待汝南王司马亮的车马走远后,才放杨济离开。

司马亮坐着马车急急出了洛阳西城门,然后他将马车让给秦婴,并交给秦婴一块金牌,对着秦婴拱手道:“秦公子,我知道你是侠义之士,车上之人关系到晋国安危,我今将她托付于你,你带上这块令牌去金谷园找石崇,一切自有安排,记住,万不可让她落入别人之手,切记!”

秦婴接过令牌说道:“殿下对秦婴有救命之恩,秦婴定不负所托,必尽心尽力!”说罢,秦婴向司马亮拱手一拜,驾车疾疾而去。

不久,李龙驾着马车赶到了洛阳西城门,司马亮见到亲信李龙并自己的家眷,才稍稍安下心来,他坐上马车即刻直奔豫州而去。

司马瑾坐在马车上一句话也不敢说,他从未见过父亲汝南王显露出如此惶恐的模样,他哪里知道父亲刚刚死里逃生,他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从父亲的神情上隐隐感觉到将有大事发生,天下将要动荡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