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投降
他第一次见到李小印真容的时候可是也吓了一跳的好吧,也不怪这个小子吓到了。
司玥站起身,将往生簿好好的抱在怀里说道:“她等会儿就醒了,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趁着今天都说完吧。”
说完之后,各安天命。
司玥对千阳说道:“走吧,我们回去了。”
“好。”将司玥没来得及提起来的包提上,千阳把合上的书放到小香炉的旁边,紧跟她离开。
宁长洲见两人都离开了,自己也准备溜。
他告诉陈寒:“什么时候你想走了,就记得吹灭这柱香。”
陈寒看过去,小香炉上面现在燃着的一炷香,赫然是刚才司玥点燃的一支,在它的旁边,是四根已经燃尽的香。
“它能燃多久?”陈寒问宁长洲。
“明天早上八点。”宁长洲答道,然后往后厨走去,拎起睡得正香的他的猫主子,消失在了寻世。
在他离开之后,安静而昼亮的寻世中,突然又开始播放起了音乐,轻缓,又让人沉醉。
原地站了好一会儿,陈寒才走到李小印的对面坐下,他看着她沉睡的容颜开始发呆。
现在已经十二点过,他脑子却依然清醒,脑海中全是回荡着她和李柔萦之间的对话。
直到一点钟,李小印才醒过来。
她额头上布满冷汗,就连背后都已经浑身湿透,她醒来之后开始急促的喘息,扒着沙发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你还好吗?”陈寒放下手中的书,看到李小印的样子忍不住走到她身边寻声问道。
李小印双眼朦胧,仿佛陷入极大的恐惧之中,她抱着脑袋开始摇头,嗓音嘶哑又悲伤:“我不知道,我很难受,我好怕。”
巨大的死亡恐惧在她脑海中一遍遍回放,亲身经历之后的触感仿佛在她的骨子里面再次爆炸开来。
李小印痛苦的呼吸,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就在她无措又恐惧之时,一只手用轻柔的力道扣住她的后脑,而另一只手则是轻轻的抚上她的脑袋缓缓的揉。
陈寒把她的脑袋压到自己身体上,他低着头,微红着耳朵,轻轻的哄着她:“不要害怕,没事了。”
他的声音就像是带着魔力,让李小印渐渐安静下来,那扑簌簌留下的冷汗也没有再留下来。
原本宛如火山爆发一般的痛苦奇迹般的缓缓停了下来,只留下大片的喘息,伴随着陈寒的一遍遍安抚,慢慢归于平静。
她喜欢的少年啊,正直青葱,像一个盖世英雄,在她的心中印下又一道不可磨灭的痕迹。
“谢谢。”良久,李小印才在他的怀中闷闷出声。
抚在她脑袋上的手蓦然停下来,陈寒松开双手往后退去:“不用谢。”
安静在两人之中蔓延,李小印低垂着头,率先打破沉默:“你都知道了吧?我也知道了,原来我是这么死的,真、真……”
“真什么?”陈寒见她半天说不出来,于是问道。
李小印无语的捧住自己的脸:“真丢脸啊……”
她是失足跌下阳台的没错,但是她打死也想不到害死自己的那根棍子是她自己在阳台玩无聊的时候扔在那里的。
这种话!
要怎么和陈寒!
启齿!
陈寒只当她是以为自己失足坠楼觉得很丢脸,于是沉默了一会儿才安慰道:“这没什么,生死有命。”
你不懂。
李小印默默的在心里说出这三个字,她是真的想不到自己……
她默默的放下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有勇气看向陈寒:“那什么,既然你知道我怎么死得了,所以、所以不会再内疚了吧?”
陈寒之前的话历历在目,她真的很怕她喜欢的这个少年因为死掉的她而陷入终生的愧疚之中。
“你看到了,其实和你告白这件事只不过是导火索,李柔萦总是能因为各种事情和我吵架,那天不过是我们的例行吵架和羞辱而已。”她低垂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死掉了的原因,所以对回忆起来李柔萦说的那些话,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非但一点感觉都没有,相反她还觉得自己仿佛轻松了不少。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自嘲一笑:“其实就这样死了也不错啊,解脱。而且我还是在李柔萦面前死的,就当是给她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好了,我相信她最近肯定睡不着觉。”
“那你呢?”陈寒看着她笑,倏然就想起了那天对着自己张扬大笑告白的李小印,“你觉得甘心吗?”
“嗯?”
“这样死掉,你真的觉得解脱吗?”陈寒冷声道,看着面前低垂头的少女,他突然感觉到了从来不曾感受到过的悲哀,“李小印,你才18岁,你以后的人生还长,还有无限的可能,可是你就这样死掉了,你哪里解脱了?你——”
“可是我又能怎么样?我就是这样滑稽的死掉了,死的特别的干脆利落,完全不拖泥带水。”李小印厉声打断他,她抬眸看向他,张了张口,无法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她觉得自己其实完全可以说是咎由自取,因为她死掉的最大的原因,不就是那一根木棍吗?
最搞笑的还是,那是她自己扔在那里的。
李小印觉得自己哭都哭不出来:“而且我当然觉得解脱,我本来就活的很累。”
“能……和我说说你的家庭吗?”坐到李小印对面,陈寒忘了忘窗外还来往的人后,淡声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没什么好介意的。”李小印咧嘴笑了,“因为我的父母就是一对混蛋。”
……
家庭暴力除了真正的动手之外,还有冷暴力,还有视而不见。
那是陈寒无法想象的家庭。
冷暴力和视而不见,是有多么的可怕。
更加可怕的是,李小印还生活在自己亲生妹妹被宠成公主的家庭之中。
小学的时候李小印一度陷入重大的自我怀疑中,抑郁让她变得极度厌世,想要逃离这个世界得到解脱。
可是又有强烈的求生欲让她拿着银行卡去了心理咨询室,她一遍遍的去看心理治疗师,可是始终在回到家的时候感觉被打回原型。
她发了疯一样想在自己父母身上引起注意,让她变得受重视起来。
于是她开始打扮另类,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抽烟,甚至还在课堂上顶撞老师。
渐渐地她变得桀骜不羁,没有人能管得了她,她在逃学和打架抽烟中找到了一丝慰藉,不再无休止的厌世,这是种让她释放的感觉,宛如她披上的战甲,一直带着它片刻不停的和这个世界做战斗。
她做了非常多能的事,可是没有一次招来父母的关注。
去学校帮她处理事情的永远是他们的秘书,哦,不对,是秘书的助理。
在家里的餐桌上所有人都当她是隐形,他们从来不会当她存在,甚至看都不会看一眼。
每年过年,奶奶都会让父母带着李柔萦回老家,而她永远都是被留下的那一个,呆在冷冰冰的别墅里面,重复的看着通宵的春晚。
她小时候也兴致满满的学习小提琴,甚至学的非常好,可是渐渐的她拉不动它了,她感觉自己好像没有了所有的力气。
就在不知不觉间,李小印发觉自己对这个世界,再也无法充满兴趣。
她带着自己所有学坏的本领上了这个无休止的战场,每天都不停的和它们抗争,没有人知道她有多痛苦。
人们奚落她,嘲笑她,厌恶她,讨论着这样宛如渣滓一样的她。
李小印高兴。
至少他们会注意到她,不会把她当做空气。
她真的好想冲到她的父母面前嚣张的喊叫:看啊,你们把我当空气,可是他们没有。
可是她不敢。
她做不到。
对这个世界,她始终披荆斩棘,穿上属于她自己的战甲,一遍遍扩大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找到一个属于她的角落。
她找到了很久,终于在渣滓的世界中占有一席之地。
结果到头来,她还是在被撕开了伤疤之后,对这个世界投降,然后崩溃。
……
“陈寒,你能不能抱抱我啊?”
李小印笑着对陈寒提出这个无理的要求,她朝着他张开双手,双眼中满是笑意。
这样的她,就是在笑着中说完了她的家庭,从她的脸上,陈寒没有看到一丝悲伤。
他沉默的站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坐下去,在她希冀的目光中,伸手抱住她。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雾气氤氲了李小印的眼眶。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那么开心,那么洒脱,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往自己的心口上捅刀子,一刀又一刀,扎的她很想再死一遍。
她现在鲜血淋漓,但是并不想让他看到。
紧紧的抱住陈寒,李小印就像是抱住一根救命的浮木,她一遍遍的安抚自己,咬住唇不哭出声。
可是这一切的隐忍全都在陈寒扣上他后脑勺时崩溃一窥。
他说:“哭吧。”
这里谁都看不见你哭,就连我也看不见,因为我正抱着你,让你看到我身后我所看不到的景象。
天空中猝然出现一抹光亮,初升的太阳带着温暖的光将寻世屋檐上的木雕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在桌子上跳动。
小香炉中的香在司玥打开寻世大门的那一刻终于燃烧殆尽。
李小印抱着的陈寒蓦然消失在了寻世,她摸着被泪水风干的脸颊站起身,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司玥,李小印缓缓说道:“我昨天记起来了,在你这里,我许下的那一个愿望,我也记得我和你约定过,会祈祷一个新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