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民国史·第十卷:1941-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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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正面战场的防御作战

一 第三次长沙会战

1942年12月7日,日军偷袭珍珠港。次日,驻广州的日军第二十三军向英国军队控制下的香港九龙地区发起攻击。驻武汉的日军第十一军为牵制中国军队南下策应英军作战,决定再次攻击湘北。第三次长沙会战(日军称第二次长沙作战)由此展开。

日军第十一军因第二次长沙会战中轻易占领长沙,并予第九战区以沉重打击,而生骄横之心。第十一军参谋长木下勇在日记中对日军发动这次攻击的决策过程这样写道:“第一次长沙作战(中国称第二次长沙会战——引者注),是一次经过深思熟虑的作战,……第二次长沙作战(即第三次长沙会战),决定的很快,只用一个小时的时间就下了决心,12月12日夜,在就寝中考虑了战况,决心对广东方面予以牵制,当即制定了作战大纲。”日本防卫厅战史室编、天津市政协编译组译:《长沙作战》,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39页。次日,第十一军司令官阿南惟畿当场予以批准,并对所属各部下达出动命令。12月15日,第十一军制定会战指导方案,确定作战目的为“向汨水一线进攻,并击溃当面之敌,以策应第二十三军攻取香港以及南方军的作战”,整个作战期限定为两周左右,调集第六师团全部及第三师团、第四十师团主力等共约七万兵力。虽然因兵力所限,日军作战计划将作战行动限在汨罗江一线,但在第十一军司令部内仍有进攻长沙之议,显示出日军在作战目标上的不确定和对第九战区战斗力的蔑视《长沙作战》,第140—141页。

中国第九战区在第二次长沙会战中虽然受挫,但因日军占领长沙后又退出,第九战区保全了原有防区,且国民政府又将此役宣传为“第二次长沙大捷”,故第九战区将士并未因受挫消沉,斗志反而得到激发。11月17日,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曾在长沙举行会议,检讨前两次会战经验教训,提出“天炉战法”,即“在预定之作战地,构成纵深网形据点式阵地,配置必要之守备部队,以伏击、诱击、侧击、截击、尾击、堵击诸手段,逐次消耗敌力,挫其锐气,然后于决战地使用优越之兵力,施行反击及反包围,予敌以歼灭打击。盖为后退决战方法,因敌之变化而变化之歼敌制胜新方略,如炉熔铁,如火炼丹,故名。”并判断日军将第三次进犯长沙,选定新樯河、汨罗江之间为伏击、诱击地带,捞刀河、浏阳河之间为决战地带薛岳:《第三次长沙会战》,全国政协本书编写组编:《湖南四大会战》,中国文史出版社1995年版,第188页。

日军第十一军于12月中旬向岳阳、临湘一线集中。12月20日,第六师团集结至新樯河北岸地区,完成发起攻击准备。12月22日,第十一军司令官阿南从汉口飞往岳阳。第四十师团、第三师团也先后抵达指定位置。日军的调兵遣将引起第九战区的警觉。12月17日,薛岳致电蒋介石等,报告日军向湘北调动及增兵,并判断“当面之敌抽集部队,将有使用”《薛岳致蒋介石等密电》(1941年12月17日),《抗日战争正面战场》,第1135—1136页。。12月20日,军事委员会决定加强第九战区兵力,令第七十三军向宁乡、益阳集结待命,第七十九军向渌口、株洲集结待命。随后又将第四军从广东调至株洲、渌口,第七十四军从广西调至衡阳。上述各军皆划归第九战区指挥。也在20日,薛岳制定了第九战区的作战方针,决定诱敌至浏阳河、捞刀河间地区围而歼之。具体部署为:战区副司令长官杨森指挥第二十七集团军的第二十军和第五十八军沿新樯河抵御、消耗日军,然后转移至关王庙、三江口地区,侧击、尾击南进之敌;第三十七军在汨罗江南岸抵御、消耗日军,然后转移至社港市、更鼓台、金井一带,待机攻击进犯长沙之敌;第九十九军坚守三姐桥、归义、湘阴及洞庭湖南岸,并准备攻击进犯长沙之敌;第十军死守长沙;战区副司令长官罗卓英由赣北进驻浏阳,指挥第二十六军、第七十九军待敌进攻长沙时反击;战区副司令长官王陵基进驻平江,指挥第七十八军等部侧击进犯长沙之敌《抗日战史》第七册,第377、385—386页。。这个作战方针的基本原则就是既定的后退决战之天炉战法。

12月21日,日军向第九战区阵地进行炮击,并派小股部队强渡新樯河。23日,日军二千余人又分路向新樯河一线进犯。这些试探性进攻均被中国军队击退。

12月24日,日军向中国军队新樯河防线正式发起进攻。此时湘北天气一反往常冬季的晴朗干燥,连日阴雨绵绵,间有降雪,气温骤降至-4℃。河水因雨雪暴涨,水田亦一片泥泞,给部队调动带来诸多不便,而日本空军的空中优势也因气候恶劣无法发挥。24日午后,日军第六师团乘大雨强渡新樯河,中国守军第二十军堵截不及,日军在新樯附近渡河并建立桥头堡,至傍晚日军第六、第四十师团万余部队渡过新樯河,连夜向第二十军阵地发起进攻。第二十军辖第一三三师、第一三四师,奉命在新樯河以南、汨罗江以北阻敌十日。日军渡河后,第二十军退守纵深阵地,继续顽强抵抗。25日,日军后续部队第三师团亦渡过新樯河,中日军队于风雪中在新樯河南岸一线展开血战。其中尤以在傅家桥、洪桥两地激战最为惨烈。第一三三师第九八团第二营营长王超奎率全营官兵死守傅家桥,激战终日,风雪交加,腥红满地,直至全营壮烈殉国。第三营副营长吕海群率领部下在洪桥战斗至最后一刻,全体为国捐躯《抗日战史》第七册,第389页。。第二十军在认为已达到预定的消耗及诱敌目的后,主力向关王桥、三江口、王家坊一线转移。26日,日军乘中国军队转移阵地之际大举进攻,中国守军奋力抵抗,与敌反复肉搏,但关王桥、龙凤桥等阵地相继失陷。在新樯河南岸的战斗中,第二十军“与优势之敌浴血激战,有冻馁死于阵地者,有全营共阵地俱亡者,伤亡虽重,士气未衰”。日军也承认,中国之“顽强抵抗,其激烈程度为前所未有”《杨森致徐永昌密电》(1941年12月27日),《抗日战争正面战场》,第1142页;《长沙作战》,第149页。。日军占领关王桥等阵地后,不顾第二十军侧击,连夜向南急进,战斗遂转入汨罗江南岸地区。

日军第十一军于12月26日颁布作战命令,令第三、第六、第四十师团分别渡过汨罗江,在南岸地区围歼中国军队《长沙作战》,第151页。。在汨罗江沿岸担任防守任务的是第三十七军和第九十九军,以新市为界,前者防守新市以东,后者防守新市以西。

12月27日晨,日军第三师团首先向汨罗江北岸河夹塘、南渡的第九十九军阵地发起进攻,守军两个连激战后与阵地同归于尽。当日下午,第三师团开始强渡汨罗江,至次日,大部主力渡过汨罗江。第九十九军在归义失守后,退至粤汉路以西的大路铺、渌塘铺及大娘桥、新开市一线。日军第三师团随即根据军部计划,在大娘桥一线转兵东进,准备对第三十七军形成合围之势。

第三十七军正面之日军第六、第四十师团于12月28日分别在新市、长乐街发起进攻,遭第三十七军顽强阻击,又适逢连日雨雪,河水暴涨,渡河受阻。直至29日天稍放晴,日军才在其空军掩护下完成浮桥架设,开始渡河。30日是汨罗江南岸战斗最为激烈的一天。日军第六、第四十师团分别从孝顺岭、长乐街南犯,第三师团一部则在空军掩护下东进,一起扑向第三十七军。第三十七军面对强敌,殊死作战,力拼白刃战。一些阵地失守后,官兵仍利用地形,潜伏在山地中继续对敌袭击。当日午夜,第三十七军以阵地残缺,开始向东转移至浯口、孙家山、朱公源一带山地,以对日军形成侧击之势《抗日战史》第七册,第391—392页。

至此,日军已攻占汨罗江南岸大部地区,中国守军则转移至东西两侧山地。在此之前,12月25日,日军第二十三军已占领香港。因此,第十一军实际上已接近此次发起攻势之目标。但第十一军司令官阿南在制定此次作战计划时就有乘势攻略长沙的企图,27日在与部下讨论时,又提出进攻长沙的必要性,认为其有利之处是:“一、给予蒋政权以无声的威胁。二、把向南方集结的兵力牵制在北方,使其有湖南随时可能受到袭扰之意。三、表明皇军尚有余力。四、使湖南民众感到蒋军不足依靠。”《长沙作战》,第158页。29日,第三师团向军部提出进攻长沙的问题。而空军也在当日报告中国军队正向长沙退却。于是,阿南决定改变原定围歼第三十七军的作战计划,命令东进途中的第三师团转向,朝南向长沙方面追击;第六师团主力进攻长沙以东的梨市,另以一部向长沙方向追击;第四十师团向金井进军。这样,日军第十一军就因司令官阿南的个人决断,在战争进行之中临时改变原定计划,将攻占长沙作为最后目标。阿南此举在第十一军高层引起不同意见,也给后勤供给造成诸多困难,负责后勤的军副参谋长就认为“乃自暴自弃之作战”《长沙作战》,第162页。

守卫长沙的是第十军,辖第三、第一九〇和预备第十师。由于在日军准备发动此次攻势时,第九战区就预判日军将进攻长沙,因此加紧坚固长沙的工事。整个长沙城西面以湘江为依托,北、东、南三面形成一个半圆形,由外围向城里层层构筑工事。长沙城东北一线守备由第一九〇师负责,东南一线由预十师负责,第三师进驻长沙城垣,担任核心守备。湘江西岸的岳麓山有瞰制长沙之利,由第七十三军防守,与第十军隔江呼应。

12月30日,在日军转兵长沙后,蒋介石致电薛岳:“在长沙附近决战时,为防敌以一部向长沙牵制,先以主力强迫我第二线兵团决战,然后围攻长沙,我应以第二线兵团距离于战场较远地区,保持外线有利态势,以确保机动之自由,使敌先攻长沙,乘其攻击顿挫,同时集举各方全力,一举向敌围击,以主动地位把握决战为要。”《蒋介石致薛岳密电稿》(1941年12月30日),《抗日战争正面战场》,第1146页。当晚,薛岳根据蒋介石电令,下达与敌决战的命令:“以包围歼灭进攻长沙之敌为目的,决以各兵团向长沙外围敌军,行求心攻击聚歼之。”具体部署为第十军固守长沙,其余部队分别从东、南、北三个方向,以长沙附近为目标,分进合击,聚歼日军。同时,薛岳致电蒋介石,并下达所属各部,表示与日军决战的必胜信心:“第三次长沙会战关系国家存亡,国际局势之巨。本会战职有必死决心,必胜信念。为捕拿战机,歼灭敌人,获得伟大战果计,经规定下列三事,分电各部遵办:一、各集团军总司令、军长、师长务确实掌握部队,亲往前线指挥,俾能适时捕拿战机,歼灭敌人。二、职如战死,即以罗(卓英)副长官代行职务,按之计划围歼敌人,总司令、军、师、团、营、连长如战死,即以副主官或次级资深主官代行职务。三、各总司令、军、师、团、营、连长倘有作战不力,贻误战机者,即按革命军连坐法议处,决不姑宽。”《抗日战史》第七册,第395—397页;《薛岳致蒋介石密电》(1941年12月30日),《抗日战争正面战场》,第1145—1146页。

日军第三师团于12月29日转兵南犯,31日深夜渡过浏阳河,1942年1月1日上午抵达长沙东南郊。由于前两次长沙作战日军有不战而入长沙的先例,骄横的日军竟在长沙城外称当天晚上要在长沙城内为元旦举杯。中午,为争头功的第三师团向预十师阵地发起进攻。预十师进行了顽强的抵抗。激战至日落,双方仍持胶着状态。入夜,日军遣擅长夜袭的加藤大队,企图趁夜色突破中国守军阵地。但日军多次疯狂的进攻均被击退,大队长加藤以下百余名日军被击毙。中国军队从加藤遗尸上获得日军作战文件,知道日军因改变作战计划拉长战线而弹药不济的重要情报。薛岳获悉后称:“虽仅一张纸之轻,却比万挺机枪还重。”《抗日战史》第七册,第401页。中国军队与敌决战信心大增。

1月2日晨,第十军前线迫击炮及岳麓山上的重炮,向日军第三师团发出排炮。日军则继续向预十师阵地发起进攻。双方短兵相接,白刃相向,争夺十分激烈。几乎每一阵地,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敌我双方几度进退,陷入混战。至黄昏,预十师防线岿然不动。中国军队的顽强抵抗完全出乎日军的预料,面对重大伤亡,第十一军参谋部忧心忡忡。阿南为打破僵局,又令第六师团主力靠近第三师团右翼,向长沙东部、北部发起进攻。

1月3日拂晓,赶到长沙城外的日军第六师团主力在东郊、北郊开始进攻,协同第三师团在东南郊的进攻,中国守军第一九〇师在北、预十师在南,死守阵地,与敌展开激战。岳麓山上的重炮阵地,因对长沙四郊地形已有精确测量,在一线部队的电话联络下,予日军以重大打击。第六师团有一部曾突入城北,但在重炮的轰击下,又退至城外。下午,日军虽迫近城内核心阵地,但弹药将尽,火力渐弱,只能依靠空投物资增援少许。当日,蒋介石特电第十军军长李玉堂暨全体官兵:“两日以来,该部坚守阵地,奋勇歼敌,至堪嘉慰。此次长沙会战之成败,全视该部能否长期固守长沙,歼灭敌人……我如能抱定与长沙共存亡之决心,必能摧破强敌,获得无上光荣,望激励所属,坚强鏖战,务必争取最后胜利,而无负本委员长及国人之所期。”《事略稿本》,1942年1月3日,台北“国史馆”。

此时,第九战区外线部队正从东、南、北三方向长沙逼近,对长沙外围日军合围之势已在形成。因此,3日下午,第十一军参谋长木下勇提出停止在长沙的战斗,于4日夜开始返转,以在5日晨回到汨罗江北岸。阿南虽仍寄希望于对长沙的进攻,但在木下等部属的反复陈说下,在晚上下达了停止进攻长沙,于4日夜开始返转,向汨罗江转移的命令《长沙作战》,第182—183页。

日军第三师团师团长丰岛房太郎接到命令后,不甘心遭到的惨重损失,以部队已冲入长沙城展开巷战,“现在只差一把劲”为由,希望延期一日撤离,但遭军部拒绝。1月4日晨,第三、第六师团孤注一掷,向中国守军阵地发起全线进攻。第十军经数日血战,伤亡已达约三分之一,但士气仍然旺盛。战斗最为激烈的八角亭、南正街一带,几度发生白刃战。战至最后关头,预十师以传令兵、杂务兵、担架兵、输送兵编成一连投入第一线,师部人员也发给武器,分配死守碉堡和坚固建筑物的任务赵子立、王光伦:《会战兵力部署及战斗经过》;杨正华:《长沙保卫战始末》,均载全国政协:《湖南四大会战》。第十军长沙会战机密日记,《抗日战争正面战场》,第1153页。。激战至傍晚,日军徒增损失而毫无进展。而此时第九战区围击部队已按计划迫近长沙,第四军已通过信号弹与第十军取得联系。入夜,第三师团、第六师团只得留下数百具未及烧完的尸体,从长沙城外仓皇撤退。至此,日军以两个师团之主力,攻打中国守军一个军,却始终无法破城而入。

长沙激战之际,蒋介石于1月3日电令薛岳,“应速严令各部向长沙附近敌人围击,务确实截击敌人归路,包围捕捉敌人于战场内而歼灭之……应速以一部先期击破汨罗江敌人,占领各渡口”,“新樯河以南及汨罗江两岸地区,应即发动民众,乘敌后方空虚,彻底施行交通破坏,使敌退却时不能迅速脱离战场”《蒋介石致薛岳密电稿》(1942年1月3日),《抗日战争正面战场》,第1155页。。1月4日晚,在获悉日军开始从长沙全线退却后,薛岳发出全线攻击令,命令第二十六军、第四军、第七十三军由南向北追击,第二十军、第五十八军由北向南堵击,第三十七军、第七十八军自东向西堵击,第九十九军自西向东堵击,第一四〇师向黄沙街、新樯挺进,以将日军歼灭于“天炉”之中《抗日战史》第七册,第407页。。长沙会战由此转入中国军队追击围歼、日军逃窜阶段。

1月4日晚,日军第三师团、第六师团分别向东山、梨市撤退,企图在此渡过浏阳河北撤,但途中遭到中国军队的截击。第七十九军与第三师团在东山附近展开激战。第七十九军将桥梁破坏,占领渡口,迫使第三师团困于浏阳河南岸,并对其进行围击。渡河受阻的第三师团只得向第六师团靠拢。第六师团于5日渡过浏阳河后,根据军司令部命令在梨市附近接应第三师团渡河。于是,对第六师团实施攻击的第二十六军及尾追第六师团的第七十九军与日军两个师团在梨市地区展开激战。6日,日军拼命向北突围,遭中国军队沉重打击,伤亡惨重。第三师团的第十八联队与第六师团的辎重联队均陷入中国军队的重围之中。第三师团与军部及第六师团的通信联络也完全中断。而此时中国军队第四军、第七十三军正从南向北对日军平行超越追击。7日,天气放晴,日军飞机获得活动良机,刚抵达前线的一个轰炸机中队大肆轰炸,限制了中国军队的追击围歼。第三、第六师团乘机突围,向捞刀河一线北撤。先前为接应攻打长沙从金井南下抵达春华山的第四十师团也乘机北撤。傍晚,日军渡过捞刀河,但因仍未摆脱中国军队的前堵后追而士气低落。是夜,明月当空,第十一军司令部却因这有利于中国军队追击的月夜而忧心忡忡《长沙作战》,第186页。

1月8日晨,日军第十一军司令官阿南为激励士气,突然决定在北撤途中发起攻势,以第六师团从左翼经栗桥向北突破铜盆寺,第三师团从右翼进入福临铺东北地区,第四十师团一部向西北迂回,企图围攻青山市北部的中国军队。此时在日军北撤途中,第九战区第三十七、第二十、第五十八、第九十九军已占据要地,严阵以待。而第四、第七十三、第二十六、第七十八军正在北进追击。中国军队在捞刀河与汨罗江间对日军形成了合围之势。当日,蒋介石电令:“着以福临铺以东之古华山为界,以西由杨森副司令长官负责,以东由王陵基副司令长官负责督率各军堵截,如敌由某部正面窜逃,即枪决其军师长。”《抗日战史》第七册,第411页。

日军第六师团在向北推进中于8日傍晚靠近栗桥以南地区。但此时第十一军获悉中国军队已占据栗桥,另有两个军也进入附近地区,故命令第六师团改经福临铺北进。第六师团即以后卫改为前卫,连夜转进。第九战区发觉后,急调第五十八、第四、第七十三等军追击围堵,将第六师团团团围住。8日夜,日军独立第九旅团为策应第三、第六师团向北突围,派出山崎大队组成敢死队偷袭青山市北面的影珠山。但至次日凌晨,山崎大队长以下五百余人被全歼。一向骄横跋扈的阿南在获悉山崎大队全军覆没及第六师团陷入重围的消息后愕然失色《抗日战史》第七册,第199页。。9日,中国军队以七个师在麻林市以北地区将第六师团分割包围,发起进攻。日军困兽犹斗,战斗极为惨烈,多处展开手榴弹战、白刃战、肉搏战,第六师团指挥部也遭袭击。激战两日,第六师团在付出重大伤亡后,才在第三师团接应下突出重围。但日军已弹尽粮绝,饥疲交加,“有倒毙路侧者,有落伍被我俘者,有掠夺民间谷物以充饥者”《抗日战史》第七册,第412页。。12日傍晚,日军第四十、第六、第三师团主力方摆脱中国军队围追堵截,分别溃退至汨罗江北岸的长乐街、兰市河、新市附近地区。第九战区“痛歼五昼夜,敌伤亡惨重,遗尸遍野”,13日日军残部渡汨罗江时,又遭中国军队痛击,“官兵自相践踏,落水淹死者惨重”《第九战区第三次长沙会战战斗要报》(1942年1月),《抗日战争正面战场》,第1157页。

1月14日,日军三个师团从汨罗江北岸往北退却。中国军队继续对敌主力实施截击、侧击、追击,予敌以重大打击。16日,日军全部退回新樯河北岸原阵地。至此,第三次长沙会战以日军的惨败而告终。

此次会战,中国军队为国捐躯者1.1万余人,受伤者1.6万人。日军被击毙3.3万人,受伤2.3万人,并有139人被俘。被俘者之多为以往所罕见《第九战区第三次长沙会战我军伤亡失踪官兵统计表》,《敌军伤亡表》,《作战经过》(二),第541—546页。此两表为侍从室第六组调制,后一表附记曰:“本表系根据军令部转据薛长官一月养达长回辰达电调制,其伤亡总数过大,似不确实。”另据日方记载,日军战死1591人,战伤4412人。见《长沙作战》,第215页。。日军第十一军为策应香港作战而发动这次会战,但其伤亡人数却达到香港作战的2.5倍《长沙作战》,第214页。

第三次长沙会战中国军队获胜原因,首先在于制定了诱敌深入、围而歼之的正确战略。蒋介石自己总结为:“长沙胜利之原因,实由于事先有确实计划之所致。”日军也认为其失败是因为“完全跳入了重庆军事先设置的陷阱”《事略稿本》,1942年1月10日,台北“国史馆”。《长沙作战》,第214页。。其次,中国军队英勇奋战,尤其是防守长沙的第十军,以相当于不足日军一个师团的兵力,抵抗日军两个师团达四日之久,为围歼日军奠定了基础。再者,日军骄横轻敌,中途变更作战计划,也是其败走长沙之原因。

第三次长沙会战是在日军发起太平洋战争后,美、英军队在太平洋上接连失利的情况下进行的,因此中国军队的胜利在国内外引起强烈反响。英国《泰晤士报》发表社评:“12月7日以来,同盟军惟一决定性之胜利系华军之长沙大捷。”伦敦《每日电讯报》称:“际此远东阴雾密布中,惟长沙上空之云彩确见光辉夺目。”吴相湘:《第二次中日战争史》下册,第792页。第三次长沙会战的胜利激励了同盟国对日作战的士气,提高了中国在反法西斯同盟国中的声望。蒋介石认为:“当此反侵略各国战事初期失利之时,我们在长沙方面获得如此空前胜利,不仅可以慰告全国军民,而且也可以慰告世界友邦”,“此次长沙胜利,实为‘七七’以来最确实而得意之作。”蒋纬国:《抗日战争指导:蒋委员长领导抗日艰苦卓绝的十四年》,台湾远流出版公司1989年版,第364页。而日军则因此次战败“所带来的痛苦体验”而“士气不振”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著、高书全译:《昭和十七、八(1942—1943)年的中国派遣军》(下),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19页。

二 浙赣会战

1942年4月18日,美军十六架B—25重型轰炸机自太平洋上的航空母舰上起飞对日本发起攻击,逐次空袭了东京、横滨、川崎、横须贺、名古屋、神户等城市,随后按计划飞往中国,多数降落于浙江境内的中国空军机场。这是日本本土首次遭到美军飞机轰炸,对日本国内震动极大,民心恐慌,军政当局心惊胆战。日本大本营最初对美军如何发动远程空袭感到“莫名其妙”,直到俘获一架迫降于南昌附近的美机上五名机组人员后,才明白美机的飞行线路。为阻止美军利用浙江的机场再对日本本土进行空袭,4月21日日本大本营电令中国派遣军“务须火速实施炸毁浙江省机场的作战”,并从东南亚调两个大队的轰炸机增援中国派遣军,以图“尽力粉碎敌空军利用中国东南地区空袭帝国本土的企图”《日本军国主义侵华资料长编》(中),第210页。。4月30日,大本营就对浙江境内机场发动攻势正式下达作战命令,令中国派遣军尽快开战,以地面兵力攻占丽水、衢州、玉山附近的机场群及一切附属设施,并在占领上述地区一段时间,彻底破坏机场一切设施及主要道路后返回原驻地《日本军国主义侵华资料长编》(中),第213—214页。

在大本营决定对浙江的机场发起攻势作战前,日本驻中国派遣军司令畑俊六已决定由驻江南的第十三军于4月下旬对安徽宁国、广德一带的中国第三战区部队发起进攻,以摧毁中国军队的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并已完成作战准备。因此对大本营的作战命令,畑俊六最初感到“实难处理”,希望“仍按原计划实施”,在向大本营提出申述遭否决后,他才执行命令,但变更了大本营提出的作战方案,融入了自己原先的作战计划。日本大本营发起浙江作战的目的是摧毁空军机场,因此作战方案是以第十三军为主体,配备驻华中的第十一军和华北方面军部分兵力,共计四十余个步兵大队为基本兵力,由浙东向西进军。而中国派遣军制定作战计划时,以第十三军、第十一军和华北方面军增援一部共82个大队为基干兵力,由第十三军在浙江沿浙赣铁路由东向西,第十一军在江西沿浙赣铁路由西向东夹击作战,企图同时达到摧毁中国空军机场和打击第三战区部队的目的《日本军国主义侵华资料长编》(中),第211—215页。据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著、贾玉芹译《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上,中华书局1984年版)记载,日军出动兵力共达85个大队,见该书第75页。。于是,浙江作战成了浙赣会战。

4月下旬,驻江南的日军第十三军开始浙赣会战的进攻准备。5月2日,第十三军军部下令所属各部向余杭以东直至奉化的各地区集结。5月11日,第十三军军部从上海推进至杭州,并下达第六十二号作战令,主要内容为:1.决定于5月×日(×日预定为15日——引者注)对正面之敌开始发起进攻,首先为了捕捉并歼灭安华街、义乌和长乐附近之敌,约在×+3日傍晚向诸暨、嵊县西南方地区前进;2.第一一六师团、第十五师团和河野混成旅团必须在5月×+1日拂晓突破正面之敌阵地,向建德、诸暨南方地区和陈蔡市北方地区前进;3.第二十二师团必须于5月×日拂晓突破正面之敌阵地,主要通过沿曹娥江地区向长乐东北地区前进;4.第七十师团必须于5月×-1日日落后开始行动,从奉化方面向新昌南方地区前进;5.第三十二师团必须于5月×+1日以后,以部分兵力通过富春江右岸地区,主力则通过左岸地区,基本上沿第一一六师团的后方前进《昭和十七、八年的D国派遣军》(上),第79页。。驻华中的日军第十一军从5月上旬开始向南昌集中。由于大部兵力需由武汉经长江至九江,再沿南浔铁路前进,费时较多,因此第十三军决定5月中旬发起攻势时,第十一军仍在准备阶段。而华北方面军的增援部队则在5月下旬方才完成集结。

驻守浙江前线的中国军队属第三战区(统辖浙、闽两省及苏南、皖南、赣东地区),司令长官顾祝同。4月下旬,日军频繁调动军队引起第三战区高度关注,判断日军将沿浙赣铁路西进,侵犯金华、兰溪,并夺取衢州。5月上旬,第三战区已获悉日军兵力部署概况,决定在勾嵊山、安华街、王沙溪市及东阳、义乌、浦江、建德各线之既设阵地,先予敌严重打击,然后诱敌于金华、兰溪阵地前,以主力进行围歼《抗日战史》第八册,第10页。。但第三战区最终制定的作战计划将与敌决战的地点定在衢州:“以最小限兵力配置浙赣路西段持久,集中主力于浙赣路东段,利用既设阵地持久抵抗,并竭力袭扰敌之后方,迟滞牵制敌人,特在金华、兰溪预筑坚固阵地,竭力抵抗,最后在衢州附近与敌决战。”蒋纬国:《抗日御侮》第8卷,台北黎明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78年版,第11页。具体部署是:上官云相的第三十二集团军驻淳安,指挥钱塘江(富春江)北岸部队,王敬久的第十集团军驻金华,指挥钱塘江(富春江)南岸及金华守军,李觉的第二十五集团军驻缙云,指挥浙南部队。为增强第三战区兵力,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还从第九战区抽调战斗力较强的第四十九军、第二十六军和第七十四军转用于第三战区,配置在衢州附近张宪文主编:《抗日战争的正面战场》,河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82页。

5月15日,日军第十三军以五个师团和两个旅团的兵力在奉化、东关、绍兴、萧山、富阳一线两百余公里的战线上向中国军队陆续发起进攻,浙赣会战正式打响。日军第七十师团最先于5月14日夜间从奉化附近开始行动,沿奉(化)新(昌)公路推进;第二十二师团于5月15日晨从东关出发,兵分三路沿曹娥江南下;河野旅团于15日傍晚从绍兴出发,向诸暨东部地区进犯;第十五师团于15日夜间由萧山附近开始行动,指向诸暨西北地区;第一一六师团(配属原田旅团)于16日晨从富阳出发,沿富春江北岸向新登发起进攻,次日,第三十二师团尾随第一一六师团进犯。

担任从奉化至富阳正面防御的是第三战区第十集团军。面对日军大举进攻,中国军队一方面凭借既设阵地奋勇抵抗,一方面避敌锋芒逐次转移兵力。防守奉新公路沿线的暂编第九军及各游击部队,除一部留置敌后游击外,主力按预定计划,逐步消耗敌人后,转进东(阳)永(康)公路南侧地区,侧击日军。沿曹娥江进犯的日军第二十二师团遇到第八十八军暂三十二师的顽强抵抗,18日,该师在长乐与敌激战竟日,伤亡重大,余部向西转移。第八十八军新二十二师则在安华街等处抵御日军第十五师团后,向义乌、浦江及金华外围转移。第一九二师、预五师在新登、桐庐与敌激战后,转至敌后活动《军令部编浙赣会战经过概况》,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五辑第二编军事(三),第600—601页。。日军虽相继攻陷新昌、嵊县、东阳、诸暨、义乌、浦江、新登、桐庐等县,但“未能捕捉到”中国军队主力,感到“十分遗憾”《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上),第90页。。至5月22日,日军第七十师团、第二十二师团进至金华东南的永康及附近地区,第十五师团和河野旅团进至金华东面的孝顺地区。23日,日军第一一六师团、第三十二师团进至建德地区,形成对金华、兰溪地区的合围之势。

第三战区为迎击日军对金华、兰溪的进犯,增派第八十八军主力(新编第二十一师、新编第三十师)至金兰地区,并统一指挥原防守金华、兰溪的第七十九师、第六十三师,另派第四十师、暂十三师分别拱卫侧后的寿昌、龙游,以便随时策应,战区主力第七十四军、第二十六军则集中于衢州附近,准备与敌决战。

5月25日,日军向金兰地区发起全线进攻。日军第七十师团、第十五师团倾力分别进犯金华、兰溪。金华守军第七十九师奋力抵抗,激战至夜间,仍阻敌于金华城外东北六公里处的东关以东地区,粉碎了狂妄的日军于当日攻克金华的计划。日军第十三军司令官泽田茂在当日的日记中写道:“遇到当地残敌出于意料的顽抗,今日终未接到占领金华之捷报。”《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上),第96页。次日,日军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继续猛攻金华,但仍无法取得进展。进攻兰溪的日军第十五师团也遇到第六十三师的英勇阻击。该师师长赵锡田并抽调兵力,对敌左侧发起反击,与敌激战五小时,终因后援不继而继续坚守。

日军在正面向金华、兰溪发起猛烈进攻的同时,第二十二师团、河野旅团则从金华南翼向西突进,扑向金华侧后的开化。26日,日军突破开化防线后,又直扑汤溪一线。汤溪恰在第四十师与暂十三师防守区域的交界处,应由暂十三师负防守之责,但暂十三师误认不在其防守区域内,竟未置一兵一卒,导致被敌不战而陷《抗日战史》第八册,第43页。

此时虽金华、兰溪守军奋勇阻敌,坚守阵地,但日军第二十二师团和河野旅团已占领汤溪,并继续西进直逼龙游,于5月27日攻占龙游,使金华西面失去屏障。而沿富春江南犯的日军第一一六师团、第三十二师团也已进至兰溪西北十公里的永昌镇,金华、兰溪实际上已陷入日军重围之中。

5月27日,金华、兰溪当面日军继续发起猛攻,并出动多批飞机轰炸中国守军阵地。第七十九师、第六十三师凭借高地和城墙,仍拼死抵抗,一些阵地失而复得,争夺十分激烈。中国守军在城外多处埋有地雷,阻止日军前进,使之“触雷死伤者不断出现”《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上),第104页。。当日,第八十八军军长何绍周因金、兰两地已被日军包围,难以坚持,遂下令所属各部于午后向敌后浦江以北转进,担任游击任务,袭击铁路沿线、兰江、金华江、东阳江一带敌军,并从事破坏敌军交通、通信《抗日战史》第八册,第45页。。5月28日,金华城内外工事为日军轰炸机炸毁大半,日军旋即突入城内。第七十九师留守金华城内的第二三七团在与敌展开激烈巷战后,突围而出,金华终告失守。同日,兰溪也被攻陷。在兰溪城外激战中,日军于慌乱中进入中国军队地雷阵,第十五师团师团长酒井直次中将被炸成重伤,随后毙命。中国战史称此为“开抗战以来,为我击毙敌现役师团长之新记录”。日军战史则称:“现任师团长阵亡,自陆军创建以来还是首次。”全国政协文史委员会:《闽浙赣抗战》,中国文史出版社1995年版,第353页;《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五辑第二编《军事》(三),第601页;《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上),第103页。

金华、兰溪失守后,衢州直接面对沿浙赣铁路西进的日军。衢州为浙赣铁路从浙江通向江西之要冲,城东建有机场,是中国东南地区最重要空军基地,因此是日军发动浙赣会战的主要目标,也是中国第三战区准备与敌决战之地。第三战区以第八十六军担任衢州守城任务,并在金、兰之战后,以第四十师进占衢州东南之大洲镇阵地,保持与敌接触,诱敌深入。而以第七十四军集结于衢州以南之溪口镇、湖山镇一带,第四十九军集结于衢州以西招贤镇附近,第二十六军部署于衢州西北浮河村、芳村镇一带,摆开以衢州为中心与敌决战的阵势,准备对进犯衢州日军内外夹击予以聚歼《军令部编浙赣会战经过概况》,《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五辑第二编《军事》(三),第602页。

日军第十三军占领金华、兰溪后,发现中国军队集结大量兵力于衢州附近,判断将于此进行顽强抵抗,因此决定分兵两路,以第三十二师团、第一一六师团从衢江北岸,第十五师团、第二十二师团、河野旅团从衢江南岸,分路突破,定于6月3日同时向衢州发起总攻,主攻方向在南岸。此时,在江西的日军第十一军为策应衢州作战,也于5月31日以两个师团及两个支队约四万兵力,自南昌进犯,与第十三军形成东西夹击的态势。

6月3日,日军对衢州城发起全面进攻,飞机大炮交相轰炸,守军阵地大多被炸毁。午后,日军从南门突入城内,一度冲至第八十六军第六十七师指挥所附近。但中国官兵拼死抵抗,城内阵地失而复得达三次之多。战斗十分惨烈,第八十六军伤亡将士有七百多人陈颐鼎:《衢州保卫战亲历记》,《闽浙赣抗战》,第361页。。当日,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下令转入攻势,于4日与敌决战:“战区决确保衢州阵地,消耗疲惫敌人,着衢州南北控置之第七十四、第二十六军,于明(四)日拂晓前完成出击诸准备,以衢州阵地为轴,夹击歼灭敌人。”《抗日战史》第八册,第57页。

6月4日,因连日暴雨,河水激涨,给行军作战带来重重困难,但第七十四军、第二十六军仍按时分别到达衢江南岸和北岸的指定位置,一面等待出击命令,一面抵御日军进攻。第七十四军军长王耀武在等待之中,令第一七二团主动出击,冲至敌阵展开激战,至深夜予敌重创后方才返回原防。而出击令却迟迟未能下达。原来,蒋介石在3日决定放弃在衢州与日军决战,4日夜,军事委员会江亥令一六三电令抵达第三战区:“国军以保存战力,以机动打击敌人之目的,决避免在衢州附近之决战。”《抗日战史》第八册,第58页。蒋介石及军事委员会决定放弃衢州决战的理由是:“一、判断敌攻衢可用约三师团(其后方约两师团),出我意料之外;二、节用械弹(以后补充太难)。又衢州本无大价值(机场原受杭机场节制),敌由各方抽兵来……如不能达预期目的,即是敌之损失……且我在现地域损失过大,将无以制其深入浙赣路。”《徐永昌日记》第六册,台北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1991年版,第417页。这一决定完全改变了第三战区原定的战略部署和作战计划。第三战区接上述令后即调整部署,以第七十四军逐次向江山转进,第二十六军以一师守常山,两师向玉山转进,第四十九军在衢州西南待命,第八十六军仍坚守衢州主阵地《第三战区浙赣会战作战经过概要》,《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五辑第二编《军事》(三),第573页。

6月5日,大雨停止,天气转晴,日军飞机乘机大肆轰炸,全线向中国军队进攻。第七十四军在衢州以南黄坛口、大滩一线阵地面对日军第二十二师团四千余人狂攻,浴血奋战,挫敌锋芒,并击毙日军大队长一名。守卫衢州城的第八十六军正东面有日军猛攻,北、西、南三面为日军炮火所控制,实际已处包围之中,并失去对外联系,但斗志不减,继续“凭借以城门附近市街为据点的坚固阵地进行顽抗”。6日晨,又降暴雨,守军官兵“浸泡于积水盈尺之掩体中,依然奋战不懈”《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上),第118页;《抗日战史》第八册,第63页。。此时,第十集团军总司令王敬久派人突破重围经水路送来突围命令。第八十六军除留一团守城外,主力在狂风暴雨中闯出日军包围圈,一路辗转至衢州以南溪口街与第七十四军第五十七师会合。担任守城任务的第四十六团面对日军的大举进攻继续抵抗,在日军突入城内后,与敌展开巷战,一直战至7日午间,“伤团长、参谋各一员,生死不明者一员;阵亡上校参谋一员、营长十一员(内山炮营营长一员)、生死不明者三员;连排长及士兵伤亡及生死不明者十分之八”,全团兵力损失十之八九,余部弃城突围,衢州遂告失守陈颐鼎:《衢州保卫战亲历记》,《闽浙赣抗战》,第361—362页;《顾祝同报告衢州战役溃败经过密电》,《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五辑第二编《军事》(三),第559页。

日军大本营发动浙赣会战的主要目标是摧毁衢州等地的机场,占领衢州意味着这一目标的基本实现。但中国派遣军还企图通过此次战役打击中国军队有生力量,因此攻占衢州后立即乘势西犯,以第三十二师团从北路进攻常山、玉山,以第十五师团、第二十二师团担任南翼,沿江山港南岸推进。衢州失守后,第三战区虽仍在衢州至上饶浙赣铁路沿线作出防守部署,但因部队在转移之中,防守态势已大不同于防守金兰地区和衢州周围之时。6月9日,日军攻占常山。11日,日军在南北两翼同时向江山和玉山发起进攻,中国守军虽奋勇抵抗,但两城仍相继被敌攻陷。此时,从南昌出发之日军正沿浙赣铁路东进,为避免被敌东西夹击,第三战区将部队转移出浙赣铁路沿线狭窄地区,对西犯日军形成侧击态势,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部也于13日从江西上饶南移至福建崇安。15日,上饶被日军占领。

当日军第十三军在浙赣铁路东段向西进犯之时,在浙赣铁路西段日军第十一军第三师团、第三十四师团等也完成向南昌的集结,并于5月底分东、南两路向赣东中国军队发起进攻。此时,抚河东岸由第三战区第一百军防守,抚河西岸至赣江两岸则由第九战区所辖之第十九集团军负责防守。

5月31日,日军第三十四师团由南昌东南的谢埠市一带渡过抚河,向东进犯。6月3日,占领进贤。第一百军第七十五师除在第一线留置一个团在将军岭、东乡、邓家埠逐次抵抗,并予敌以较大打击外,主力转至鹰潭以西即设阵地,与第二十一军第一四七师协同防守,但无法抵御日军攻势。6月16日,鹰潭、贵溪失守。6月18日日本大本营以大陆命一一九一号指示中国派遣军:“根据需要,得在南昌附近浙赣沿线全域实施作战。”在这之前,中国派遣军企图打通浙赣铁路的计划曾遭到大本营的指责。6月24日,中国派遣军向第十一军下达“配合第十三军进行打通浙赣线作战”的命令《日本军国主义侵华资料长编》(中),第320页;《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上),第181页。。于是第三十四师团一部从贵溪出发东进,于7月1日在横峰与第十三军部队会合。至此,南昌以东浙赣铁路全部为日军占领。

在江西的日军第三师团及其余各部则于5月底从万舍街、向塘向南进犯抚河、赣江间第十九集团军防地。第十九集团军所辖江西保安第九团、第一团在广福圩、三江口、集贤峰等处奋起迎击,与敌搏杀,但防线先后被突破。日军遂沿抚河两岸疾进,直逼临川。此时,第九战区增援第三战区的第七十九军也正向赣东星夜兼程途中。6月3日,当第七十九军暂六师一部进至临川西北展坪圩时,与日军一部遭遇,当即展开激战。第七十九军第九十八师则趁此掩护,冒雨挺进,于4日夜突入临川城,并与刚入城的日军第三师团“竟夜巷战”《军令部编浙赣会战经过概况》,《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五辑第二编《军事》(三),第604页。。激战至5日凌晨,日军藉飞机掩护反扑,第九十八师因伤亡过重退守城外,临川被占。6日,日军同时向七里店一线之第九十八师、展坪圩一线之暂六师猛攻,第九十八师阵地被敌突破。暂六师虽坚守阵地,但日军一部迂回攻其侧背,使之陷入两面苦战的困境,最后不得不利用夜色突围转移。8日,日军攻占崇仁、宜黄。第七十九军此时集中兵力于南城,企图固守此赣东交通中心。但在日军第三师团强攻之下,南城于6月12日失守。抚河以西地区陷入敌手《抗日战史》第八册,第81—85页。

在浙南,日军由华北增援部队编成的小薗江混成旅团于6月22日从武义出发,分左右两路进犯丽水。其左路纵队在进军途中,掠得大批鸡、猪,而误用桐油炸而食之,导致整个部队上吐下泻,丧失行动能力,在当地滞留三十六小时《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上),第146页。。6月24日,丽水被日军占领。7月初,该混成旅团又向温州发起进攻,由于中国守军以保安队为主,不能组织起有力抵抗,日军于7月11日进占温州。

日军自6月中旬攻克上饶后进入所谓的“驻扎作战”阶段,作战重点增加“加紧破坏并没收敌方军事设施和军需资源,以削弱敌方物资的抗战能力”《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上),第139页。。为此,日军不惜动用大量兵力,并强征三万余平民百姓,对衢州、玉山、丽水等机场群大肆破坏,尤其是最为重要的衢州机场,以水淹等措施,被破坏十分严重。日军还大肆掠夺各种物资,仅据日本战史记载,就有轻重铁轨1万条,电瓷瓶6.4万个,萤矿石19.6吨,铜38.7吨,发电机28台,桐油4000桶,木材4000立方米,民船800艘,并销毁大型弹药库三处,大型被服仓库两处《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上),第154—156页。

但在“驻扎作战”阶段,日军兵力不足的弱点逐渐凸现。第十三军以第七十师团守金华、兰溪,第一一六师团守衢州、龙游,第二十二师团推进至上饶附近地区,第三十二师团防守其右翼玉山附近,第十五师团防守其左翼广丰附近。此外,原田旅团驻富春江两岸地区,河野旅团驻守江山,小薗江旅团驻武义、丽水一带。日军沿漫长的浙赣铁路分散部署其兵力,战线过长,不仅无法继续其在战役初期对中国军队的全面进攻态势,而且使退守浙赣铁路两侧的中国军队获得了反击的机会。

第三战区在日军打通浙赣铁路后调整部署,对敌四处出击,进行游击作战。7月中旬,第三战区部队发起局部攻势。在富春江北岸活动的第一九二师、第六十二师于15日克复桐庐,19日克复建德,迫使日军原田旅团弃守富春江沿线。第七十五师等部也先后收复横峰、弋阳,使浙赣铁路被日军打通仅半个多月后即被切断,日军深感“兵力疲竭,顾此失彼,占领地区不易确保”《军令部编浙赣会战经过概况》,《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五辑第二编《军事》(三),第605页。。在赣东,日军第十一军于7月初向樟树发起进攻,第九战区部队放弃樟树,变内线为外线,向日军发起反击,经多日激战,终于击退日军,并乘胜追击,至7月13日尽复抚河、赣江间失土,日军退返原防《抗日战史》第八册,第29页。

7月28日,日本大本营鉴于发动浙赣会战的主要目的——摧毁衢州等地机场——已经达到,下令中国派遣军于8月中旬返转,恢复原有态势,但为扼制中国军队修复机场,需固守金华附近地区《日本军国主义侵华资料长编》(中),第514页。。8月中旬,日本第十三军、第十一军分别开始后撤,至8月底,第十三军退至金华、兰溪一线,第十一军退至南昌附近。此后,除第二十二师团担任金华地区防守外,其余部队陆续返回原防。在日军后撤时,中国军队乘势进兵,收复失地,至8月30日,除金华、兰溪地区外,第三战区基本恢复了战前态势。浙赣会战结束。

浙赣会战历时长达百余日,日军出动第十三、第十一军两个军,共七个师团及三个混成旅团,侵占浙、赣两省共48个县。此次战役,据日本战史,中国军队阵亡四万余人,日军战死1620人,伤28620人;据中国档案,日军被击毙击伤3.5万余人《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上),第170—172、186—188页;《军令部编浙赣会战经过概况》,《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五辑第二编《军事》(三),第610页。。日军破坏了衢州等处机场和浙赣铁路,大量掠夺各种物资,并造成当地平民生命财产的重大损失。以衢县为例,据当地史志记载,在日军占领的81天内,全县32个乡镇中有28个惨遭日军蹂躏,10,246人被杀,一千四百余人被掳而失踪,三千多名妇女被强奸,62, 146间房屋被烧毁。8月下旬,日军撤出衢州时,更是派细菌部队撒播细菌,致使浙赣铁路沿线鼠疫、霍乱、炭疽、伤寒等传染病爆发流行,仅衢县一县在1942年9月—12月的四个月中,患疫人数就达二万余人,死亡三千余人邱明轩编著:《罪证:侵华日军衢州细菌战史实》,中国三峡出版社1999年版,第11—13页。

浙赣会战中,中国军队官兵面对日军进攻,奋力御敌,尤其是金华、衢州守军顽强抵抗,拼到最后一刻。但在战略部署和战役指挥上,中国军队存在明显的缺陷。对整个战役,第三战区及最高统帅部缺少一个全盘的考虑。先是决定在金华附近对敌决战,随后改至衢州地区,而到战火烧至衢州城下,又临时取消作战计划,致使中国军队始终处于被动应敌的境地。实际上,对日军沿浙赣铁路进犯,无论是逐次抵抗,寻机围而聚歼,还是避其锋芒,保存有生力量,只要一以贯之,都可取得相应的成效。问题出在先按与敌决战部署兵力,后又以“保存战力”为主要考虑,结果就自乱阵脚。而在日军后撤阶段,中国军队又“缺乏利用时机的气魄”《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上),第189页。,未能乘势加大对日军的打击。此外,浙赣会战以第三战区为主,第九战区在江西配合作战,但在赣东作战中,两个战区的部队未能统一指挥,协同作战,给日军以可乘之机。

三 鄂西会战

1940年6月日军在枣宜战役中占领了长江中上游的战略要地宜昌,但宜昌以下至岳阳段的长江航道仍在中国军队的控制下,而长江北岸汉口、沙市、岳阳间的三角地带也有中国军队驻扎,对华中日军构成威胁。日军在1942年底搁置进攻四川计划后,驻华中的第十一军于1943年初谋划发起“江南歼灭战”(即中国所称鄂西会战),打击宜昌至岳阳间长江南岸的中国军队,其作战目的之一为打通宜昌至岳阳间长江航道,使停泊在宜昌的十多艘总排水量达1.6万吨的轮船能够沿江下航,以增强军事运输能力。但据日军第十一军高级参谋岛贯武治说,第十一军作战的真正目的是歼灭长江南岸的中国野战部队,提出打通航道仅是为了获得大本营对此次作战的批准,因为大本营对驻华日军的进攻作战有严格的限制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著、高书权译:《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下),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64页。

为排除对长江南岸中国军队作战时的后顾之忧,日军在1943年2月先对长江北岸的三角地带发动所谓的“江北歼灭战”,击溃占据这一地带的中国军队,并南渡长江,占领华容、石首、藕池口等地。4月中旬,日军着手部署对洞庭湖以北地区至宜昌长江南岸中国军队的所谓“江南歼灭战”。洞庭湖北岸至宜昌附近地处鄂西和湘鄂交界处,地形复杂多样,反差极大。该地区东部洞庭湖与长江之间河港纵横,湖汊交错;而西部宜昌南岸地区山势险峻,山高多在1500米—2400米;连接两者的中间地带则丘陵起伏,江河横贯其间。日军第十一军依地形将战役分为三期:第一期以约两个师团歼灭洞庭湖北面安乡、南县湖网地区中国军队;第二期以两个师团及三个大队南北夹击宜城、枝江以南丘陵地带中国军队;第三期以三个师团围歼宜昌对岸山岳地区中国军队《日本军国主义侵华资料长编》(中),第744页。

驻守鄂西地区的是中国第六战区,司令长官部驻湖北恩施,辖四个集团军及长江上游江防军,担负屏蔽川东、拱卫陪都重庆的任务。1943年2月日军发动“江北歼灭战”占领长江南岸华容、石首等地后,第六战区重新调整部署,至5月上旬日军发起攻势前其部署为:以第二十九集团军沿南县、安乡、澧县(均在湖南境内)布防,抵御华容、石首一带日军;第十集团军防御宜都、松滋一线,依沿岸即设阵地防守,并向澧县以北联结第二十九集团军,共同阻敌于该线之东;江防军除担负宜昌对岸防守外,应适时向宜都西南实施机动作战;第二十六集团军和第三十三集团军则在长江北岸鄂西地区策应江南作战《抗日战史》第六册,第98—101页。

5月3日日军第十一军司令官横田勇及军战斗指挥所进驻沙市。5月5日,日军向安乡、南县发起进攻,鄂西会战由此打响。日军第三师团向安乡及其以西地区、第十七混成旅团向安乡及其以东地区、小柴支队向南县、户田支队向南山全线展开攻击,针谷支队则从岳阳由水路穿越洞庭湖向三仙湖方向进军,迂回攻击中国守军。防御安乡、南县一线的第二十九集团军奋起迎击。当日晚第六战区代理司令长官孙连仲下达作战令,令第二十九集团军坚决阻击南犯之敌,并指定部队死守津市、澧县;令第十集团军以一部阻击由藕池口西犯之敌,死守公安,并加强对松滋、宜都对岸之敌的防守;同时将江防军东调至茶元寺附近,准备策应第十集团军作战。6日,中日军队展开激战,中国守军伤亡重大,防守麓湖山阵地的第四十五团团长陈涉藩、营长李亚安均壮烈殉国,暂五师师部军士队一百二十余名官兵在激战后仅余二十余人。

5月6日晚,蒋介石电令孙连仲:“一、查三峡要塞扼四川门户,为国军作战之枢轴,无论战况如何变化,应以充分兵力坚固守备。二、江防军不得向宜都下游使用。三、南县、津市、公安、松滋方面,应以现有兵力与敌周旋,并掩护产粮区。四、特须注意保持重点于左翼松滋、宜都方面,以获得机动之自由。”《抗日战史》第六册,第111页。自1940年宜昌失守后,国民政府始终对日军溯江而上进攻四川的企图保持高度警觉,因此日军发动鄂西会战后判断其最终作战目标为重庆,确定宜昌上游三峡一带为防守重点,而不是调集兵力于长江、洞庭湖间区域与敌力拼。蒋介石电令到达后,第六战区调整原有部署,停止东调江防军。安乡、南县一带防线面对优势日军攻击,形势由此迅速恶化。

5月7日,日军第十七混成旅团和第三师团一部向安乡发起进攻。中国军队抵御至夜晚,安乡被敌攻占。第六战区代理司令长官孙连仲见形势危急,欲进行反击扭转战局,遂令第十集团军除守备公安一部外,其余各部沿东南方向进军,向甘家厂以南地区攻击,第二十九集团军除固守现有阵地的部队外,余部向夹洲、上三汊河以北地区攻击,以求对从藕池口南下之日军进行夹击《抗日战史》第六册,第115—116页。。但防守安乡的第七十三军在战斗中损失惨重,并与集团军失去电信联系。该军暂五师防守南县,7日起面临日军小柴支队的猛烈攻击,虽奋勇抵抗,使日军一个大队所属的中队长或战死或负伤《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下),第71页。,南县仍于9日失守。第十集团军接战区命令后即向东南方向推进。但日军主力第三师团此时已集结于东港附近,向第十集团军逼近,为第二期作战准备,第六战区遂停止反击计划。日军进占洞庭湖以北安乡、南县地区后于11日结束第一期作战。第二十九集团军除第七十三军遭受重大损失,至5月12日仅收容一千五百余官兵外,其余大部转移津市、澧县一线,日军围歼二十九集团军的计划未能得逞。

5月12日,日军开始第二期作战,以第三师团、第十三师团从南北两个方向合击枝江以南地区的第十集团军。南翼第三师团从东港附近向第八十七军发起猛攻。第八十七军无法抵御日军攻势,孟溪寺、张家厂、东岳庙于13日先后失守。北翼第十三师团在12日傍晚从枝江对岸乘夜色几乎未遇抵抗南渡长江,随后分三路向第九十四军防线推进,至次日已进至茶元寺、观音寺、斯家场一线。第十集团军判断日军有在斯家场、西斋一带夹攻歼灭我军企图,遂令部队往茶元寺、斯家场、官桥、张家厂之线以西地区转移。蒋介石见鄂西战局紧张,于13日致电第六战区,令其警惕日军西进企图,战况无论如何恶化,必须确保宜昌以西防守,并令第五、第九战区策应第六战区作战《抗日战史》第六册,第133页。

5月14日,日军第三师团继续攻击前进,占领杨林、饶家嘴等地。第十三师团先后占领新河市、西斋,并在向南进犯中发现几路向西转移的中国军队,但大多“终未捕捉到”《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下),第82页。。中国军队虽逐次抵抗,及时转移,未遭日军南北夹击,但因接连失利,“军心为之震撼”,向西转移途中“交通拥塞,秩序紊乱”,第八十七军转移至暖水街、闸口、王家厂一线时,“余部仅及三分之一至四分之一,殊难再行坚强战斗”《抗日战史》,第六册,第135—136页。。5月15日,日军南北两翼完成会合后,以主力向暖水街急进,并于当日攻占,企图切断中国军队退路。至18日,日军进占茶元寺、刘家场、西斋、暖水街、王家厂一线,结束第二期作战,并以主力向暖水街、刘家场集结,准备第三期作战。

日本第十一军在第二期作战中即准备第三期作战,目标是首先歼灭长阳周围中国军队,然后向宜昌以西地区突进,捕捉歼灭该地区中国军队。为此,除以第三师团、第十三师团在第二期作战结束后向北推进外,并调在当阳地区的第三十九师团向长江北岸云池一带集结《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下),第90页。。5月19日,日军第十三师团首先从暖水街、刘家厂向中国军队发起进攻,第三师团一部则自茶元寺西犯。此时,第六战区司令长官陈诚已由云南返抵鄂西恩施任所,鉴于第九战区增援的第七十四军、第七十九军已到达湘北,战区南翼已有保障,遂下令第十集团军与江防军以渔洋关、津洋口、曹家畈、石牌一线为决战线;第十集团军确保渔洋关,左翼与江防军联系;江防军以第十八军固守石牌,第八十六军守聂家河、安春脑、长岭岗一线,行持久战;第二十九集团军以有力一部向北攻击暖水街之敌,策应第十集团军《抗日战史》第六册,第145—146页;陈诚:《陈诚回忆录》,东方出版社2009年版,第115页。

从暖水街、刘家厂出发的日军第十三师团原定在20日晚进入渔洋关附近汉洋河一线,但由于“山地险峻,守敌抵抗,前进比预定计划推迟”《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下),第93页。。第八十军在子良坪、仁和坪一线逐次抵抗至21日。“22日晨,渔洋关附近开始争夺,竟日激战,敌我伤亡均重,卒以众寡悬殊,渔洋关失守”《作战经过》(二),第602页。。第十三师团在占领渔洋关后继续突进,24日攻占都镇湾,25日师团主力集结于此。日军第三师团于19日袭占王家畈后,因等待后续部队,至21日才分兵三路攻击前进,占领聂家河等处,并于当日夜间进入汉洋河北岸地区,次日进驻磨市。随即根据第十一军“需要迅速消灭长阳附近之敌,准备在宜昌西方地区进行决战”的指令《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下),第91页。,向长阳北进。23日,第三师团渡过清江,24日占领长阳。在长江北岸的日军第三十九师团于22日于云池附近渡江西犯,次日进占鄢家沱,并根据军部“以全力向偏岩方面前进”的命令《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下),第95页。,向长阳北面的偏岩推进,沿途遇中国军队顽强抵抗,至25日黄昏攻占偏岩。日军在攻占都镇湾、长阳、偏岩一线的同时,驻宜昌部队也渡过长江,使日军于宜昌西岸地区兵力已逾六万,并已打通宜昌下游长江航道。第十一军企图以此优势兵力捕捉合围宜昌西岸江防军,并使宜昌附近的船只下航。

中国军队对日军集结优势兵力于宜昌以西地区,特别警觉其溯江西上的企图。蒋介石“手令江防守备部队诸将领,明示石牌要塞乃我国之史达林格勒,为聚歼倭寇之惟一良机”何应钦:《日军侵华八年抗战史》,第195页。。陈诚依此于5月25日指定作战方针,决心确保石牌要塞,第十集团军和江防军须固守防线,待第七十四军等增援部队到达后对日军“行南北夹击而歼灭之”,决战日期定为5月31日—6月2日间《抗日战史》第六册,第164页;《陈诚回忆录》,第116页。

5月26日、27日,日军连续向江防军阵地发起猛攻,中国守军奋勇抵抗。日军进击柳林子一部,被中国军队反包围,最后虽经救援突围,但大队长以下被击毙多人。进攻卷河桥日军,尽管有飞机支援,但遇中国军队顽强抵抗,日军战史称“攻击很不顺利”。中国战史则称“敌每一寸土之推展,必须付出同等之血肉代价,其战况之惨烈,乃属空前”《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下),第98—100页;《抗日战史》第六册,第165页。。在日军猛攻下,江防军部分阵地被突破,27日晚,第六战区决定将江防军防线调整至三叉河、木溪桥、曹家畈、石牌一线,固守以待增援部队到达。至此,日军进攻已成强弩之末,而第十集团军则抓住日军主力北上、清江与汉洋江间兵力薄弱的有利时机,向日军发起反击,于28日收复渔洋关。

由于对江防军的进攻在5月28日后陷入困境,主力背后又面临中国军队的反击,以及中国空军配合美国在华空军开始加强空袭,日本第十一军于5月29日、30日调整部署,命令所部于5月31日开始返转作战,由宜都、枝江等处渡江转移。中国根据截获日本空军电报获悉日军已经开始退却,5月31日蒋介石在重庆讨论对日军追击,并于当日电令第六战区:“渔洋关至长江间各部,应速向枝江、宜昌、长阳沿江追击,歼灭敌人,夺回长江西岸各据点”,“津、澧方面之第二十九集团军第四十四军,及第七十四军主力,应速歼灭新安、王家厂方面之敌,并以一部向公安追击”,在长江北岸鄂西山区的第二十六集团军、第三十三集团军则“应乘敌疲劳混乱,迅向当面之敌猛攻,相机袭占宜昌”。陈诚也在当日下达追击令,并确定追击开始时间为6月1日拂晓《徐永昌日记》第七册,第94页;《抗日战史》第六册,第173—175页。

6月1日鄂西会战进入中国军队攻势作战阶段。江防军从自己防线发起全线追击,先后攻占偏岩、沈家棚、雨台山,至6月2日已收复清江以北大部分地区。第十集团军各部在清江以南、汉洋江以北地区分多路向日军发起攻势,相继克复都镇湾、聂家河、长阳等处。“敌因久战疲惫,且鉴于过去我军追击发起之迟缓,退却之初,警戒疏忽,嗣悉我军紧迫直追,行动果敢,遂恐慌万状,狼狈东窜。敌之后卫部队……为我追及,甫经接触,即仓皇溃窜。”《作战经过》(二),第603页。日军也承认中国军队的追击“更加疯狂”,第十三师团的后方部队被包围,“处境危急”。该师团殿后的皆塚大队被数倍于己的中国军队包围,大队长被击毙《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下),第103—104页。。6月3日,中国军队攻占枝江,并向宜都发起攻击,日军第十三师团一部则被第十集团军围于磨市附近。为解磨市之围,并争取渡江撤退的时间,日军于6月5日以数千兵力进行反击,枝江、洋溪等地再告失守。8日,第十集团军再度向宜都攻击,并于当日攻克,随即乘势攻击前进,清扫长江沿岸残敌。在战区东翼,会战初期退守湘北石门整编的第二十九集团军与第九战区驰援的第七十四军也在6月初发起攻势,一举攻占西斋、安乡等地,随后在向公安进击时,一度与日军相持于两河口、斯家场一线,展开激战。6月14日,第七十四军在大雨中强攻公安,于午后攻克该城,并乘胜追击,向长江岸边挺进。至6月中旬,中国军队恢复会战前态势。

6月下旬,第六战区为巩固长江南岸防守,部署向藕池口、石首、华容等地展开攻击。蒋介石并且命令美国驻华空军“连续轰炸藕池口及石首四日”。但因连日大雨,河水暴涨,而渡河船只,或被敌掠走,或被敌破坏,进攻无法取得进展。6月30日,蒋介石下令停止攻击《周至柔致何应钦电》(1943年6月24日),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卷宗号:七八七,8842;《抗日战史》第六册,第197页。

在鄂西会战后期中国空军与美国空军联合作战,对日军进行大规模空袭,予敌重创,成为整个抗战中制空权敌我间易手的开端。从5月下旬至6月上旬,中美空军击毁日军飞机数十架,5月31日,中美空军联合出击轰炸宜昌时与日本空军发生空战,一次就击落日机达二十余架。此外还攻击日军船只、车队、地面部队。日军战史称:“在我方损失中,由敌机造成的损失激增,这一点值得注意。这表明,航空优势敌我易位的征兆已经开始出现。”《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下),第107页。

鄂西会战日军出动兵力逾10万,中国军队在沿江和湖网地区用兵约十五万,在宜昌以西石牌地区部署防守兵力约六万。根据国民政府战史资料,此次会战日军伤亡16,075人,被俘12人,中国军队伤亡41,863人,失踪7270人,“但我战线各县人民生命物资遭敌兵之烧毁损失,则不可数计”。而日本战史记载,日军战死771人,负伤2746人,中国方面遗尸30,766具,被俘4279人刘凤翰:《抗日战争史论集》,台湾东大图书公司1987年版,第151页;《作战经过》(二),第597页;《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下),第107—108页。

日军发动此次战役目的,虽为使上游宜昌附近船只下航,但更重要的是企图歼灭中国军队有生力量。宜昌附近一万余吨船只在5月下旬下航,使日军这一目的达到;但围歼中国军队之企图,除第二十九集团军第七十三军损失较重外,则因中国军队适时后撤而未曾实现。中国方面对日军作战目的判断为夺取川江门户,意在重庆,作出这一判断在当时环境下是可以理解的。但蒋介石因此在会战初期不准江防军向宜都下游使用,没有集中使用兵力,在用兵上稍显僵硬。而第六战区在会战后期追击作战中,虽较以往已有改进,予日军以相当打击,但并未完全抛弃行动迟缓之积弊,国民政府在检讨此次会战时也指出:“无论攻击或追击时,虽得规复失地,惟败敌早已逃逸,甚少能予以致命打击。所谓胜利,并未歼敌有生力量。”《抗日战史》第六册,第227页。但在鄂西会战后期中国制空权的获得对此后战争具有重要的积极意义。

四 常德会战

鄂西会战后中日军队在华中继续处于对峙状态。1943年8月下旬,日本驻中国派遣军制订秋季后作战指导大纲,企图再次向中国军队发起攻势作战,其主要目标是湖南常德。日本大本营因判断盟军即将在缅甸开始反攻,而发起该作战可牵制中国兵力调往云南、缅甸,因此于9月27日以大陆命第八百五十三号正式批准了常德作战《日本军国主义侵华资料长编》(下),第43页。但据中国派遣军高级参谋天野正一的看法,常德作战的目的与鄂西会战相同,也是为了打击中国军队的抗战力,见《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下),第125页。。次日,中国派遣军向第十一军下达作战令,令其于11月上旬发起进攻,具体步骤为:“一、第十一军主力(加上由其他方面转用来的部队共三十五个步兵大队)由董市及石首附近向前推进,击败各地之敌,攻占常德附近。二、继而追索常德方面猬集反攻之敌,予以歼灭。三、作战目的一经实现,即视当时敌在缅甸反攻等形势,适时开始返还,剿灭残敌,恢复原来态势。”《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下),第127页。至10月底,第十一军及由华东调遣来的第一一六师团共约十万兵力集结于沙市至监利的长江沿岸地区。

常德地区属第六战区,地处湖南西北,沅江下游,洞庭湖西岸,战略地位重要。西为川黔屏障,东南与长沙成掎角之势。第六战区在10月上旬就对日军的调兵遣将有所警觉,并于10月10日制订了守势会战计划蒋纬国:《抗日御侮》第9卷,台北黎明文化事业公司1978年版,第6页。。10月下旬,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判断“敌将抽集其中战场之兵力,再向(长)江(洞庭)湖三角地带进犯,以消耗牵制我兵力,并(达)到掠夺物资之目的。先压迫我10AG(AG即集团军)、29AG于聂家河、暖水街以西山地,再向左旋回进趋石门、澧县,如战况顺利,则渡澧水,犯常德”。并于10月28日作出部署:第六战区第十集团军、第二十九集团军各一部,于滨湖地区阻击敌人,而以主力利用澧水及暖水街一带山地,侧击进犯之敌;第七十四军之第五十七师固守常德,军主力于常德西北太浮山作机动准备;第一百军推进至益阳待命;第九、第五战区进行策应作战。10月30日蒋介石电令第六战区在“预想敌军进犯之道路,速即敷设地雷”军令部编:《常德会战之检讨》,《抗日战争正面战场》,第1207—1208页;《蒋介石致第六战区参谋长郭忏电》,《作战经过》(二),第607页。

11月2日,日军在松滋至华容间分数路向长江以南迄洞庭湖西北畔中国军队发起进攻,常德会战拉开序幕。中国第一线部队第十集团军第六十六军、第七十九军及第二十九集团军第四十四军根据部署,先后于南县、甘家厂、公安、新江口之线进行抵抗,迟滞日军推进,并逐次向西南方向转移。日军虽遭阻击,但仍挟其优势兵力,猛进不已,南县、公安、松滋先后被占。至6日,第十集团军第一线部队已转移至王家厂、暖水街、刘家场、洋溪一线。但日军跟踪西犯,以其主力第十三师团直指暖水街地区。中国守军暂六师虽与敌激战,但暖水街仍陷于敌手。此时,中国方面根据战况及缴获文件确定日军将南下进攻常德,而暖水街处于日军进军路线之右侧背,占领该地将予敌以极大牵制。7日,蒋介石下令:“第十集团军王敬久部,即刻集中主力,击破向暖水街方向突进之敌。”《蒋介石致孙连仲等电》,《抗日战争正面战场》,第1180页。但第十集团军正准备发起反击时,日军又向高岩、王家畈、邓家畈等地发起猛攻,并以主力迂回暖水街以南地区西进。敌我之间呈交错对峙状态。至12日,第十集团军退守聂家河、仁和坪、子良坪、曾家垭一线,继续阻敌。日军则除留第三十九师团等部于暖水街附近外,第三、第十三师团相继向南集结,准备向石门、慈利发起第二期作战。

日军第十一军于11月11日部署第二期作战,以第十三师团进攻慈利,随后追歼常德西北地区中国军队;第三师团奔袭石门以北第七十三军主力,然后进入常德西南地区;第六十八师团渡过洞庭湖,攻占汉寿后进入常德东南地区;第一一六师团经临澧从北面直接攻击常德,企图对常德形成合围之势《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下),第144页。。第六战区遂以第七十三军部署于石门附近抵御日军,并以第七十四军部署于常德、慈利间,准备对敌决战。

11月13日,日军第三师团在飞机与炮兵支援下,向第七十三军阵地发起猛攻,中国守军英勇迎战,连长、排长“多裹伤再战”,至14日黄昏,“已陷入苦战,伤亡已逾三分之二”。入夜,日军突入石门,担任守城的暂五师与敌死战,“几全部作壮烈之牺牲”,师长彭士量英勇殉国,石门失守《抗日战史》第八册,第126页;《抗日战争正面战场》,第1187页。

石门被占后,日军沿澧水快速推进,至11月16日已进至慈利以北永盛桥、东岳观,与第七十四军发生接触。在这之前的14日晚,蒋介石电话指示第六战区:“以一部确守常德,主力在慈利附近地区与敌决战。”《第六战区常德会战作战经过要报》,《抗日战争正面战场》,第1187页。第七十四军除第五十七师防守常德外,军长王耀武率军主力第五十一、第五十八师布防于慈利附近。17日,第五十八师正面之敌日军第十三师团开始进攻,守军奋勇抵抗。守卫赤松山的一个营沉着迎战竟日,阵地屹然不动。日军白天无法推进,只得于夜间偷袭,守军战斗至最后一人,全营壮烈牺牲《抗日战史》第八册,第130页;《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下),第145页。。18日,慈利被敌攻陷,常德西北失去屏障。

日军第三师团南渡澧水后按计划直扑桃源。11月21日,日军飞机向桃源投弹扫射,并趁势降落伞兵六十余人,与地面部队呼应。桃源守军不足一营,无力抵御,被迫撤离,桃源被占。第四十四军第一五〇师在陬市继续抵抗,以拱卫常德外围,但最终不支,陷于敌手,该师师长许国璋殉国邱正民:《常德、桃源地区战斗》,载《湖南四大会战》,第274—275页。。常德西南门户洞开。

日军第六十八师团于11月18日拂晓前从安乡以南鱼口附近地区西渡洞庭湖。是日天气恶劣,风高浪急,中国守军因此疏于防范,使日军突袭轻易得手,登陆洞庭湖畔涂家湖一带。22日,第六十八师团攻占汉寿,从东南直接威胁常德。是日,日军第一一六师团从北面开始进攻常德。至此,常德成为一座孤城,会战进入常德保卫战阶段。

担任守卫常德重任的是第七十四军第五十七师。该师受命后,以主力集中常德城,加强工事,严整战备,并制订持久防守计划,第一期为外围战斗,以德山、河洑山为第一线,消耗敌人,争取时间;第二期为城垣战斗,固守城垣,坚强抵抗,并实行局部逆袭;第三期为街市战斗,一旦敌军突入城内,“即凭家屋据点,街巷堡垒逐屋抵抗”,直至援军向常德求心包围,乘敌攻势顿挫,予以协力夹击《抗日战史》第八册,第172—173页。

11月20日,西渡洞庭湖的日军第六十八师团一部向常德城南面的德山攻击前进。德山守军没能抵挡住日军的进攻,被迫撤离,日军于22日进占德山。在常德城西面,日军第一一六师团数千人于21日从北、西两面夹攻河洑山阵地。守军第一七一团第三营与敌激战,坚守阵地至22日凌晨,再退守河洑市。23日,日军集中炮火猛轰河洑市,并发射毒气弹,第三营官兵拼死抵抗,“河洑之巷战,失而复得者凡五次”,全营官兵大部牺牲,仅余七八十人,河洑市终告不守《第六战区常德会战作战经过要报》,《抗日战争正面战场》,第1190—1191页。。在常德城西北外围的黄土山阵地,第五十七师也与日军展开激战,在击毙日军联队长一名,予敌以重大打击,己方亦遭受重大伤亡后向主阵地转移。

日军原先计划仅以第一一六师团承担攻占常德的任务,但在常德外围遇到中国守军顽强抵抗后,于11月23日调整部署,决定以第一一六师团从北、西两面全力攻击,第三师团一部从南进攻,第六十八师团从东进攻,并定25日午夜开始进攻。同日,第六战区代理司令长官孙连仲电令第五十七师师长余程万:“常德存亡关系全局,着激励官兵,坚守待援,发扬革命军人牺牲之精神,毋致动摇决心。”蒋介石也电令第五十七师“固守常德,与该城共存亡”《第六战区常德会战作战经过要报》,《抗日战争正面战场》,第1191页。

11月25日拂晓,日军飞机二十余架飞临常德上空进行扫射,随即日军地面部队不待午夜即分几路向常德城发起进攻。在北面,日军第一一六师团第一〇九联队先向外围阵地夏家岗、七里桥发起进攻,遇中国守军迎头抗击,被迫向东绕行,趁守军不备,突破新堤,再转进北门外街一线。中国军队仓促迎敌,展开白刃肉搏,挫敌锋芒。日军战史记载当日常德北面的战斗“由于敌人节节抵抗,前进很不顺利”,直至26日凌晨才到达北门外《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下),第163页。。在东面,日军第六十八师团一部趁第一〇九联队突进之机,攻占岩桥,推进至东门附近。在西面,第一一六师团第一二〇联队在白天开始攻击外围阵地,因守军顽强抵抗无法突破,入夜后才以偷袭突破中国军队阵地,进至西门城外。南面的战斗最晚打响,但战况更为惨烈。先是美军战机袭击向沅江南岸推进途中的日军第三师团第六联队,击毙其联队长中畑。午夜,第六联队向沅江北岸常德城内猛轰,其步兵趁此掩护渡江。据日本战史:“江畔的战斗是极其残酷的,我军接连出现伤亡。”日军五百余人强渡后,一部突入城内,守军在下南门、东门附近街巷与之展开恶战,“反复进行肉搏和枪战”,至次日凌晨击退入城之敌《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下),第161页;《第五十七师关于战前敌我态势及作战经过报告》,《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五辑第二编《军事》(四),第25页。。25日一天激战,第五十七师两名营长英勇殉国。鉴于日军从各方逼近常德城。师长余程万调整部署,令外围部队转入城内,并重新配置城垣守备力量,以达固守常德之目的。

26日、27日两天,日军继续发起全线攻势,除以飞机轰炸扫射外,更投掷毒气弹。北门外日军第一一六师团主力两个联队轮番进攻,以期攻破北门,突入城内。但中国守军集中火力奋勇杀敌,26日一天挫败日军八次进攻,日军遭受极大伤亡。西门外遭日军猛烈炮火,渔父中学阵地被摧毁,守军虽仅存排长以下数人,仍战至最后,与阵地同归于尽。日军白天无法得手,其第三大队于夜间对大西门进行袭击,仍以失败告终,大队长被击毙,该大队所属中队军官非死即伤《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下),第164页。。东门守军面对正面之敌和北渡沅江强行登陆的第六联队,与敌搏杀,虽伤亡重大,阵地屹然不动。第五十八师坚持至此,全师八千多名官兵伤亡甚众,弹药消耗已过大半,但守城斗志丝毫未减,师长余程万命令:“自即刻起,所有排、连、营、团长,一律不得变更位置。”并为充实第一线兵力,将所有运输兵、担架兵合编为战斗部队,从炮兵中抽调三百余人加入步兵战斗,师部幕僚亦自告奋勇参加第一线战斗张宪文主编:《抗日战争的正面战场》,河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314页;《抗日战史》第八册,第186页。

日军在连续三天攻城受挫后,于28日发起更为疯狂的进攻。日军的主攻方向在北门,在集中炮火轰击后,步兵反复冲击,北门工事悉被摧毁,防守北门的第一七一团堵截不及,至下午日军从北门突入城内。此时第五十七师已无预备队可资调遣,师长余程万遂命令该团逐次退守城北各街巷,常德保卫战进入巷战阶段。第一七一团利用民宅沿街设置火力点,顽强抵御日军,“苦撑恶斗,拼命力争,一寸山河一寸血肉,惊天动地,惨烈空前”,日军自叹“进展极不顺利,连续出现伤亡”《第五十七师关于战前敌我态势作战经过报告》,《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五辑第二编《军事》(四),第25页;《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下),第169—170页。。在大、小西门和东门的日军,自晨至暮,也一再猛攻城垣,但均为守军击退,滞留于城墙之外。因第一线部队消耗将尽,第五十七师又将师部杂兵、政工人员、常德警察等编入战斗部队,并请求战区火速增援。

29日,日军飞机向城内投掷燃烧弹,“城区大火蔽天,家屋碉堡,概成灰烬”。攻城日军也接到命令:“烧毁常德市街,迅速取得战果。”东门外日军依靠火攻,突入城内,但继续遇到中国军队的顽强抵抗,“入城后的战斗与北门方面同样艰苦”。西门守军奋力防守至深夜,并与突破城墙的日军展开白刃战,最终不支退入城内。余程万师长在危急关头致电第六战区:“弹尽,援绝,人无,城已破。职率副师长、指挥官、师附、政治部主任、参谋主任等,固守中央银行,各团长划分区域,扼守一屋,作最后抵抗,誓死为止,并祝胜利。”《抗日战争正面战场》,第1192页;《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下),第170页。

30日,突入城内各路日军四处纵火,“穿墙凿壁,节节紧逼,我余兼师长及各级幕僚,莫不亲任指挥,尺土之微,不肯轻弃。”配属第五十七师守城的第七十四军炮兵团团长金定洲致电蒋介石:“孤城固守,弹尽,援军未到。虽士气奋勇,我步、炮均凭血肉与敌抢夺市街据点,但敌日增,我日减。职等牺牲事小,整个战局大,务恳严限援军协助袭逆为祷。”《抗日战争正面战场》,第1192、1202页。12月1日,常德城内巷战更为惨烈,守军在多处阵地抵抗至最后一刻,与阵地同归于尽。入夜,第五十七师防守区域只剩城内西南一隅。当日,第七十四军军长王耀武电告第五十七师,援军已抵达常德附近。2日,刚结束开罗会议返回重庆的蒋介石致电余程万,嘉勉第五十七师守卫常德“辉煌之战绩”,并令其“严督所部与常德共存亡”《蒋委员长令第五十七师师长余程万等保卫常德电》,《作战经过》(二),第608页。。2日拂晓起,日军“放大量毒气,炮击愈猛,空炸愈烈,火攻愈凶,窜逼愈近。我守兵与残破碉堡、阵地工事于惨烈斗争之后,复节节同归于尽,而城内残余之建筑物及碉堡百分之九十五已被毁灭。战至下午十二点左右,我几无立足余地。敌有隙钻隙,有墙登墙,到处流窜。我仅存少数人、枪,有一人使一人,有一枪使一枪,无枪则使刀矛或碎石棒”。尽管核心阵地已缩至约三百公尺见方的区域,但守军坚持抵抗,日军仍“不断出现伤亡”《第五十七师关于战前敌我态势及作战经过报告》,《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五辑第二编《军事》(四),第26页;《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下),第171页。

常德城内巷战进行到12月3日凌晨,余程万以援军未到,大局已无法挽回,遂命令第一六九团团长柴意新指挥残部继续牵制日军,其本人则亲率余部向南突围。柴意新率部与日军经十余次肉搏,终全部壮烈殉国,常德城陷于敌手《抗日战史》第八册,第190页。另有材料记载,余程万命柴意新离城策应援军,而“柴仍欲死守城内,促师长前往”,最后以身成仁,见《作战经过》(二),第616页。

第五十七师九千余名官兵守卫常德孤城,自外围作战至常德失守,坚持近半月。日军先后使用三万兵力和三百余门大炮进行围攻,全师官兵从外围至城垣再至街巷拼死血战,“兵亡官继,弹尽肉搏”,伤亡官兵5703名,谱写了一寸山河一寸血的壮烈史诗。日军在付出重大代价占领常德后,承认遇到了“出乎意料之外的顽强抵抗”《抗日战争正面战场》,第1192页;《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下),第171页。军令部部长徐永昌在其日记中认为,“此次战役之激烈为淞沪会战后之第一次”。但其对余程万撤离常德城却颇有微词。见《徐永昌日记》第七册,第212页。

当日军向常德围攻之时,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除令第五十七师固守以外,并于11月24日令第九战区第十军及第九十九军一部进攻洞庭湖南岸亘沅江右岸日军;第六战区第七十四军、第一百军攻击进犯常德日军之右侧背,第十集团军主力渡过澧水,向羊毛滩、临澧方面求敌侧背而攻击之,第二十九集团军之四十四军由太浮山、太阳山攻敌后方,第七十三军夺回慈利,企图从外线对日军展开求心攻击《第六战区常德会战作战经过要报》,《抗日战争正面战场》,第1193页。。各部奉命后,即遵令推进,对进攻常德日军形成外线包围态势,但分别遭遇当面日军顽抗抵御,攻势难以取得明显进展,形成僵持局面。由资水北上的第十军以预十师向敌发起进攻,掩护第三师向常德方向突进。预十师师长孙明瑾率部英勇作战,身中四弹而壮烈牺牲。第三师则趁此掩护,于11月30日攻占常德城南五公里处的德山。

12月3日常德失守后,蒋介石于当日电令第六、第九战区,重申围歼日军之部署:“无论常德状况有无变化,决依既定计划围攻敌人。”《蒋介石致薛岳、孙连仲江电》,《抗日战争正面战场》,第1183页。第六、第九两战区接令后加紧对日军发起新一轮攻势,但所属各部因连续作战损失过重,仍无法取得进展。而攻占德山的第十军第三师却遇敌反扑,陷于围攻之中,第十军预十师、第一九〇师也因损失太重,无力救援,12月5日德山再度为日军占领。

当中日军队相持于常德地区时,第九战区为增强北援常德兵力而抽调九个团临时组成的欧震(第九战区副司令长官)兵团于12月3日抵达战场,并于12月6日加入战斗,向常德以南的日军发起进攻。此时日军已有从常德撤出的迹象,但重庆最高军事当局判断,日军在常德附近兵力在八个联队以上,虽已向东北撤退,“但不能谓无久据常德之公算”,若“反攻无效,耗用殆尽,转恐无力收拾常德战局,而诱起敌更奢之企图”。因此令第六、第九战区准备守势部署,暂维持原态势,以观敌情之变化军令部编:《常德会战之检讨》,《抗日战争正面战场》,第1211页。

重庆的这一军事部署,使日军获得从容部署从常德撤退的时间。日军在制订常德作战计划时就确定,在攻占常德后适时返回,恢复原态势。但11月下旬美国驻华空军袭击台湾后,日本大本营开始考虑为摧毁美国驻华空军基地而打通大陆铁路线的作战计划。中国派遣军据此希望第十一军在占领常德后暂不返回,准备下一步作战,并于12月5日派员赴前线与第十一军司令官横山勇就此商讨。但横山勇认为,整个作战计划是以占领常德后返回制订的,由于兵力所限、信心缺乏等原因,第十一军无法长期在常德滞留,因此提出仍按原计划返回原驻地,必要时再出发。这一意见为中国派遣军同意后,第十一军决定于12月11日从常德前线全面撤退《日军军国主义侵华资料长编》(下),第44—45页;《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下),第178—181页。

12月8日,中国前线部队侦知日军已开始撤退。9日,蒋介石电令薛岳、孙连仲:“常德之敌已动摇退却,仰捕捉好机,截击猛追,以收歼敌之效。”《蒋介石致薛岳等青电》,《抗日战争正面战场》,第1183页。中国军队随即开始全线反击,欧震兵团首先于9日黄昏再次克复德山,并乘势向常德发起攻势,当夜突入常德。常德在失守六天后即被收复。

12月12日夜,正向澧水南岸撤退的日军第十一军接到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电报,根据大本营命令,要求其重占常德。第十一军司令官横山勇虽只得遵令停止向澧水北岸撤退,将部队部署于澧水南岸,与中国军队形成对峙,但对此命令颇有异议,认为并非上策,因为常德作战中国军队“防备坚固”,本方“损失甚多”,参战兵力五万余人,因伤亡、患病等原因减员一万,已无力再发起进攻,因此建议按计划撤回原驻地。在向中国派遣军反复说明情况后,第十一军终于获准继续后撤《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下),第185—190页。

12月18日,日本第十一军在与中国军队对峙一周后全线撤退。中国军队尾随日军进行追击,并收复失地。至1944年1月初,日军返回原驻地,敌我部署恢复战前态势。

常德会战历时两月。根据军事委员会军令部统计,中国军队击毙日军联队长三人,日军官兵伤亡约四万人;中国军队三名师长殉国,伤亡官兵约五万余人。日军战史则记载,至12月8日止日军战死1274人,负伤2977人军令部编:《常德会战之检讨》,《抗日战争正面战场》,第1213页;《昭和十七、八年的中国派遣军》(下),第191—192页。

在常德会战中,中国军队采取与第三次长沙会战相同的战略,即纵深抵抗,逐次消耗敌人,最后坚守常德,以外线兵团进行求心攻击,围歼日军。然而,由于会战初期防御作战退缩过快,会战后期外线兵团无法突破日军防线,第九战区增援部队又逐次使用,未能在常德失守前全部及时抵达战场,这一战略构想最终没能完全付诸实施,取得预期战果。因此中国军队虽在常德会战中予日军相当打击,日军仍基本按其战前部署完成此次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