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来帮忙:不打不骂不讲大道理的育儿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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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自己的故事

除了讲孩子小时候的故事,我们还可以讲成人自己的故事。

我们对父母的旧日时光有多好奇,我们的孩子对我们就有多好奇。孩子还没有生下来,我们就被他们赖上了,有很多时光要跟他们一起度过。也许是因为我生孩子晚吧,我常跟他们拉家常。孩子们喜欢听,越有人听我就讲得越带劲。

我给他们讲妈妈小时候也怕鬼,那时候没有电灯,夏天在外面乘凉时,总想坐在大人怀里,否则那些树后面鬼眼睛里发出的光能把人吓个半死。后来村里通电了,可是那时候电灯的开关不像现在这样装在门边,而是装在床头,或者是一根绳子那样的开关,也不在门边。关了开关漆黑一片,拔腿就朝外跑,跑得越快越害怕,可是每次都尽量跑快一些。还有一次我都上初中了,下晚自习,因为我是课代表,收大家的作业,时间晚了,同伴们都走了,我独自回家。路上我感觉后面有人的脚步声,我吓得不敢回头,加快步子朝前走,我走得越快,后面的人也走得越快。走了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是肩头挂的雨伞拍打书包发出的声音。

我给他们讲妈妈小时候爬树,坐树上睡着了,大人们到处找。给他们讲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到地里偷人家黄瓜,一边跑一边喊“有人偷黄瓜啰,有人偷黄瓜啰”。跟他们讲我和他们的舅舅一起,大热天中午不睡觉,晒得头上流油,跑人家人民公社院子里的鱼塘去钓鱼,他们的舅舅在里面钓,我在院墙外接应。那鱼多得每隔几分钟就从院墙上飞出来一条……

“你的人生故事就是饱含着情感的鲜活记忆。它们等待着被你讲述出来,它们具有本身自有的动能。你讲出的故事如同你种下的小树苗,它会长成一棵树,树会变成森林,森林会变成你曾经的生活风景。尽可能清晰地回忆起你那些生活记忆。看见它们、感觉到它们,你的孩子会和你一起看到它们、感觉到它们……

“孩子也渴望用你生命中那些精彩的亮点去点燃他自己的精神,渴望曾经塑造过你心魂的那些东西来塑造他自己的心魂。你的人生故事向孩子提供了第二个生命历程,也给孩子提供了富于想象力的人生阅历。”[16]

孩子们喜欢听这些故事,也许真的是仿佛自己行走在那些或清晨或黄昏的森林里了吧。那些图景尽管不是孩子们的亲身经历,却可以穿越时间的长河,将讲述者和听众连接在一起。好像坐在一个木筏子上,随波逐流,两岸不断地变换画面。讲述者和听众也成了那画面的一部分。

而有些时候,我会刻意去讲往事给孩子听。

假设有这样一个场景:家里有一个初中生,开学伊始,违反了校规,被老师点名要约见家长,孩子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甚至不想去上学。身为家长,如何帮助孩子呢?

女儿刚考上国际学校那一年,读6年级。学校有个规矩,上体育课必须穿运动服,否则就只能去图书馆待着。有一天,女儿用学校前台的电话联系我,说忘记带运动服了。我说那你只能去图书馆待着了。

放学后我问她体育课的情况,她说她没去上,在图书馆看书。我说体育老师知道吗?她说不知道。啊?这恐怕不行,你得给老师发邮件,告诉她你今天没去上体育课的原因。

女儿回家给老师发了邮件,老师立即回复了,很严厉的语气,让她第二天几点钟到哪里去见他。女儿紧张得要命:怎么办?怎么办?明天我不想上学了。

我没有说这些话:

“那怎么办,谁让你忘记带运动服呢?你必须承担后果。”

“这有啥怕的呢?老师又不会吃了你。”

“要不我替你跟老师解释一下,就说你以为直接去图书馆就行,不知道还需要告诉老师。”

我给女儿讲了一个故事。

我上大学读的是国际经济专业,对英语的要求仅次于外语系。我们英语学习分为精读、泛读、听力和口语。除了泛读,其他均为小班教学。口语有外教老师教授。我记得大二那年外教老师是个男老师,名叫Justin,他每节口语课教我们20个左右生僻词,让背下来,下节课听写。我对英语学习的热情本来就不高,这种学习方式我更加不喜欢。我记得有一次上课,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听写又开始了。我刚写了2个就不会了,实在着急得不行,我在柜斗里打开了我的本子。连一眼都没有看清楚,我旁边已经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大喝一声:

“Go out!”(出去!)

教室不大,所有同学都回头看我。我真是懂了什么叫“地上要是有条缝就好了”,我就钻下去。我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几下书包,仓皇逃离。感觉后背都被同学们的眼光灼痛了。

口语课一周一节。很快又到了上口语课的时间。我在宿舍里挣扎,去,还是不去?那时候我们逃课不是稀罕的事情。从宿舍到教室要骑10多分钟的车,同学们都走了,我最后摔门离开宿舍。

我到教室门口的时候,Justin已经在教室里了。我杵在门外边,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装作没看见他。Justin从讲台那里走过来,问我如何看待上节课“作弊”的事情。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说,我承认,“偷”就是“偷”了。可是,身为口语课的老师,你没有尽力。口语课不该是这样上的,不该让我们背那些生僻词,应该如何如何上……

Justin没有接我的话茬,让我进教室。不过,就从那节课开始,Justin不再让我们背生僻词了,一改往日的教学方法,转而让我们练习各种场景会话。期末考试也是2个人一组,自创自演情景剧。

那个学期我的口语课成绩最后得了A+。

女儿没有想到上大学的妈妈还有这么“尴尬”的遭遇。她仍然忐忑,但决定明天去见体育老师。

第二天一早,女儿走到电梯口,我在家门口扔给她一句话:“放心吧,你会活着回来。”

放学后我问女儿和老师见面的情况,她说老师没说什么,就说以后这样的情况要让他知道,说“如果正好那时候你父母来学校找你,身为老师却不知道学生在哪里,责任重大”。

我接着问女儿:“你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希望我给你去送运动服?”

女儿有点委屈地说:“是啊,你为什么不送呢?你要送了就没有这些事了。”

我说:“我是真没有时间给你送衣服。再说了,如果我去给你送衣服,这事情就变成我的了。我可不想揽这些本来是你的事情。你想想,有什么办法让你以后不再忘记带运动服?”

女儿晚上很激动地告诉我,她想到办法了,说把运动服当作书本和文具对待就不会忘记,因为每晚要根据第二天的课表收拾书包。后来我发现女儿将装运动服的包和书包放在一起,或者直接装书包里。她后来再也没有忘记过带运动服。

这件事情也让我体会到当孩子遇到困难的时候,他最需要的不是你直接给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果你这样做,可能会让孩子更加退缩,会让他更加“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孩子最需要的是你能够帮助他疏解烦恼。疏解他人烦恼最好的办法是让对方觉得你理解他。嘴上说“我理解你”远远不够,假大空,不走心。向对方讲述自己的经历是个很不错的办法。对方在“原来你也这样”的慨叹中获得一种被你理解的感受,进而从你分享的故事里找寻到可以被他借鉴的解决问题的办法,还有力量。其实这个力量本来对方就有的,只是被眼前的困难捆住了。你分享的故事帮助他释放出了这个力量。正如歌德所说:“谁接受纯粹的经验并且按照它去行动,谁就有足够的真理。就这个意义上说,正在成长中的孩子是聪明的。”

女儿8年级的时候,有次人文课单元是“大移民”,需要展示各个国家的文化和风俗。女儿所在小组选择了墨西哥。女儿负责制作墨西哥传统食品:墨西哥卷饼,要做好成品第二天带到学校去参加活动。需要做的工作非常多,从准备菜谱、物料清单、食材,到做出来,环节很多。女儿提前几天就安排,头一天晚上忙到很晚,为了新鲜,一早就起床。头绪还是很多,又担心误了校车。女儿一边看电脑上自己的记录,一边往厨房跑。有些着急了,嘴里说着:“怎么办,怎么办,如果老师觉得我做的不符合要求怎么办?馅料的原材料都对吗?”

看着局面有些失控的女儿,我没有说:

“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着急了!”

“你尽力就行了,干吗要那么在乎老师的看法?”

我站在女儿旁边,自顾自地说:“我那时候在Z公司工作,经常需要向总裁汇报工作。大家都怕总裁怕得要命,我也是。每次汇报前在座位上左思右想,估计他会问哪些问题。然后去洗手间,再去敲总裁办公室的门。好几次,我刚说几句,总裁就噼里啪啦一通说,我心里就懊悔,哎,又准备得不够充分,被总裁抓到辫子了。可是,等我从总裁办公室一出来,我就反应过来了。不对!刚才总裁说的没有道理,我准备的是对的,只是我被他震住了,没反应过来。”

等我说到这里,女儿就像得了知音,嚷嚷着说:“对,对,妈妈,就好像你总是说不过他,是不是?其实你没有做错什么。”

然后,女儿就立即放松下来,该干什么干什么。那天放学回家,她高兴得不得了,说他们小组表现优异,老师对墨西哥卷饼赞不绝口,还邀请高年级的学长们来品尝。

讲这段话我们用了2分钟的时间,就是这2分钟,让整个氛围得以转变。

很多人跟我说,不知道如何和大孩子说话,一言不合就谈崩了,两厢不愉快。我也有过挫败的经历,大孩子们嘴边的词似乎都堆着,你说一句,他们可以立即说十句。如何说,的确是个学问。

再来假设一个场景:孩子需要做某件事情,可是那件事情是他非常不愿意做的。你会如何做他的思想工作?是否有可能让他接受去做这件事情,而且让你和孩子之间能尽量避免“冲突”?

女儿上9年级,设计、第二外语和艺术课需要选修。8年级结束前学校安排了家长和学生一起参加的选课培训,女儿选了“综合设计”“日语”和“视觉艺术”三门课。其中第二外语学校开设德语、西班牙语、日语和韩语。很多同学选了西班牙语,女儿首先排除了德语,理由是德语太难。剩下3门她有些犹豫。我和她爸爸鼓励她先不要考虑实用,以兴趣为主决定。女儿最后选择了日语。

9年级开学第一天,女儿回家,情绪非常糟糕,说重新选课了。“综合设计”轮到她的时候没有名额了,她只好选了“产品设计”,日语课学校不开,她改选了韩语。而且整个选课过程乱糟糟的,排在她后面的同学却又获得补录机会选上了“综合设计”。总之女儿一肚子牢骚和不愉快。

我了解了详细过程。和女儿交谈后,她情绪好了很多,说可以接受这个结果,但希望我和老师去沟通一下。

第二天,我给负责选课的老师发了邮件,了解学校的安排,看是否还有再次选择的机会。傍晚时分,我接到了学校老师的电话,详细跟我说明了选课事宜。还有一个消息是,由于选择韩语的同学太少,学校有可能不同意开课。让我和女儿商量,如果韩语课开不成,是选德语还是“计算机科学”(学校后来增加的选课),只能二选一。因为西班牙语班早就爆满了。

和老师结束通话后,我也蒙圈了,如何和女儿谈呢?屋漏偏逢连夜雨啊。我迅速稳定了一下,想好了对策,也做好了迎接暴风骤雨的准备。这样的事情,换谁都会吵一吵、闹一闹,何况她还是个孩子。

“选课的事情学校老师很重视,刚才老师给我打了很长时间的电话。有个消息我要告诉你,我还不知道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不过,我希望你答应我,等我全部说完你再发表意见。平静听我说完。”

“是不是韩语课也开不了?”女儿很机警。

我没有接茬。“你要不要答应我吧,平静听我说完。”女儿答应她可以做到平静听我说完。

“你很聪明,猜对了!”我把老师的话大概复述了一下,接着说:“如果韩语课实在开不了,你只能二选一,没有其他选择。今晚我要回复老师,明天一早你去找她,看具体结果。明天就有第一节二外课,老师会告诉你去哪个班上课。”从头到尾我都注视着女儿,没有任何余地,也没有任何情绪说了这些话。

女儿落寞地看着我。接下来,我开始讲故事。

我大学毕业的时候认定必须在北京找到工作(我在天津上学),打死不去南方,那时候肤浅地认为南方“肤浅”,灯红酒绿,没有文化。结果我最后迫不得已去了南方。

我上学时,从合肥到天津没有直达火车,每次都在蚌埠转车。有年冬天深夜我独自在蚌埠转车,人超级多,车站的工作人员用大棒维持秩序,直接扫荡人的头。我差点被踩死。那时候我认为没有比蚌埠火车站更加糟糕的火车站,发誓毕业以后永远不去蚌埠。结果你知道的,你爸爸是蚌埠人。我们去了蚌埠很多次。

我在南方生活了1年,很单调,跑到北京背回一堆英语书,打算考托福去美国。后来遇到你爸爸,跟你爸爸结婚,美国没有去成。

我打工多年后想辞去工作,自己做点事情。正热火朝天干着,意外怀了你弟弟。所有事情全部停下来。

……

我总结了一下,类似的经历有很多。有段时间我特别苦恼,感觉自己失控,做不了自己的主。有次我趁上心理学专业课去请教老师。

“为什么我的生活中再三出现这么多干扰呢?”

老师没有给我答案,让我把“干扰”换一个词。换啥词?他说他也不知道,让我回家自己想。过了一段时间,我又见到了那位老师,我跟他说:“我找到了那个替换‘干扰’的词——‘贵人’。”

讲完这些我就不说话了,等着女儿说话。女儿舒了一口气,平静地说:“我选德语。”我没有想到预想的暴风骤雨丝毫没有,雷声都没有。

第二天放学女儿告诉我去德语班上课了,说零基础完全没有问题,老师很好。3周后,女儿告诉我,德语课是她最喜欢的课。后来开家长会,我和老公、女儿一起见了教德语的老师,简短介绍了女儿选德语课的经历,表达了对老师的欣赏和感谢。

讲述自己的故事给孩子听,难吗?听起来操作性还不错。除了具体的事情,也可以像我上面一样,讲一段时间的经历。关键之处在于,讲故事的人是否“看见”了这段经历,以及如何看待这段经历。

这个话题和“选择”有关,特别重要。生活就是一个选择的过程,有时候主动选择,有时候被动选择。不论是主动去选择还是被动接受安排,都是人生的大功课。青春期的孩子之所以情绪容易激动,很重要的原因是一方面他要大踏步离开家,走向未来;另一方面他不知道未来是怎样的,结果无法预期。这个时候,讲一段历程的故事对孩子会非常有帮助。的确,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们喜欢的,不是所有的人都是我们喜欢的。做了之后呢,打交道了之后呢?故事里呈现的结果对孩子是很好的安慰和启发。

还有一点很重要。女儿说德语课是她最喜欢的课,就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从此万事大吉了吗?非也。她在学习德语的过程中少不了会遇到困难,当她遇到一些大的困难时,或许会再次抱怨。不让石头落地,难不成让石头在空中飘着吗?当然不是。最好的办法是从头到尾不让石头离开地面,就让石头静静地在地上待着,顶多扬点土起来。这就是成长的过程。很不容易,但值得去做。

石头不起来,是对对方最好的帮助。我总结这次的讲故事之所以成功,关键点就在于我的石头没有起来。我的态度是:

我认为这个消息未必是坏消息;

如果你坚持认为是坏消息,我也接受,就像亦舒说的,“很多时候,因为没有选择的缘故,人们往往走对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