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留下修为
“是林中君!”
“阿叔,林中君是何人?”
“林中君都不知?孩子,你真该多长长见识。”
“哎呀,对娃儿说话,甭那么凶。阿宝,林中君是东国林家的人,在林家中字辈里排老五,武练得不咋地,但做生意有一套,里市中的林家铺子,都是他在操持。”
“不咋地?林中君修为再不济,好歹在神庭菩提上结出了星火,你说他不行,难不成你已点亮元灯?”
“你不拿林家其他武者和他比,你拿俺比个啥子哟!俺那神庭里就一块干巴巴的木头。”
……
一片议论声中,街上行人自觉散去,他们一边远离,还一边警告后继者——林家要解怨。
是,林家要解怨,管你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不得驻足逗留,否则,将被视作结怨者的同流,一并处置。这条规矩并非明文规定,但在厚土国中,人尽皆知,鲜有人敢挑战,更鲜有人敢逾越。
毕竟,鲜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看玩笑。
只眨眼工夫,整个里市大街,变得冷冷清清,街两旁的商铺各家各户顺手打烊,紧闭起门窗,站在街中心远眺,里市的萧条与外市的拥挤泾渭分明,判若两个世界。
林中君自始至终背着手,见街道肃清,自当铺门前的青石台阶走下,优哉游哉,踱步而行,缓缓停在农伯的面前。
“识得我否?”林中君不若农伯高大,讲话时的视线却越过农伯的头顶,直指苍天,心中傲慢,不难窥得。
“识得。”农伯微微弓下身,双手合十,作揖行礼,却因距离太近,无意间触碰到林中君的衣服。
林中君大惊,后退数步才停,接连用手掸打被触碰到的地方,像是要掸去什么见不得人的污秽。罢了,他才恢复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鼻孔朝天道:“既然识得,为何在我眼皮底下,伤我林家子嗣?”
“农,不敢。”
农伯将半弯着的腰身忙往下低了低,诚惶诚恐。
“不敢?”林中君冷哼一声,重新背好手,双眼睥睨,环视一周,后将视线投向蹲坐在地的林彦希,一改傲慢,细声关切道:“你大哥情况如何?”
不及林彦希出声,林彦宇双目微睁,虚弱应答道:“彦宇无恙,谢五叔关心……”
“告诉五叔,匹夫为何对你动手?”
“回禀五叔,彦宇不知。这人打伤了子雄,彦宇只想为子雄讨个说法,奈何技不如人,狼狈至此……”
一阵寒风过,片片树叶婆娑坠地,掉落在农伯与林中君之间。
“是吗???”林中君面一沉,刻意将第二个字拖得很长很长,气出丹田,响彻了整条街道。
“并非如此。”农伯直起腰身,复行一礼,然后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林公子等人不知为何,要废俺家公子一条腿,农不得已,只好出手相救,如果有得罪之处,农给诸位公子道个歉。”
站在农伯身后,鹧鸪仔于心里长吁短叹,这林家老五意在找茬,农伯的一番话,想必是与虎谋皮,甚至会遭致对方变本加厉的报复。
农伯啊农伯,您为何生得如此忠厚老实?
果不其然,林中君顺势愠怒,厉声呵斥道:“一派胡言!透过我铺的窗子,我只见你出手伤我爱侄,不曾见我爱侄动手,何来废腿一说?况且,我林家子嗣向来循规蹈矩,待人亲善,人尽皆知,岂会如你所说那般狠毒?莫不成,你既打伤我爱侄,还要毁我宗族声誉?”
颠倒黑白,玩弄是非!
鹧鸪仔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迅速将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这时,他始明白,林彦宇身上那股不该属于少年的蛮横气质自何而来。上梁不正下梁歪,生在这样的家族里,真是悲哀。
或许,此时的鹧鸪仔不该悲天悯人,而是该多多关心自己。诚然,审时度势之下,他将心里的牢骚死死按捺住,然而,他的心里还住着一个小祖宗,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祖宗,如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引爆。
“颠倒黑白,玩弄是非!”隔着农伯的庞大身躯,少年白夜的稚嫩声音一经出口,便语不惊人死不休,“五个大男人不知廉耻,当街调戏弱女子,你看不见!五个少年为人不仁,持械霸凌一孩童,你看不见!你家公子不守武道,自背后偷袭一老伯,你还是看不见!难不成东国林家智不如猪,将生意尽数交由一个瞎子打理吗!?”
猝不及防之下,农伯面失血色,正待阻止,被林中君抢了先。
“你是谁家的公子?”
话音未落,鹧鸪仔暗叫一声不妙,急忙遁入神庭,勉强在身份败露之前捂住了少年的嘴。
“你不说也无妨,我不在乎。”林中君迈开步子,妄想绕开农伯,直面农伯身后的少年,但农伯频频挪动脚掌,始终将鹧鸪仔护在身后,“我比较在乎的是,我究竟眼瞎否。不如,我们问一问那间屋里的姑娘?”
林中君悠悠一指,指向自己的林氏典当,开口唤道:“阿筝,过来。”
隔着农伯腋下的缝隙,鹧鸪仔顺势望去,看到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自当铺中探出头,看看林中君,又看看鹧鸪仔与农伯,而后被推出铺门,向众人走来,在她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人,大腹便便,满脸谄媚。
“阿筝,林叔问你,方才彦宇有没有欺负你?”
阿筝下意识点点头。
旋即,一只大手遮天蔽日,狠狠打在其的后脑勺上,随她出来的那个中年男人恶言威胁道:“想清楚再答!”
被打了个趔趄,阿筝好容易稳住脚步,只好低垂下脑袋,轻轻摇了摇。
“那是彦希欺负你吗?”
向林彦希瞥去一眼后,阿筝再摇摇头,眼眶微微泛红,内有晶莹凝聚。
“是蔡彦麓吗?”
“颜子雄?”
“且说勿怕,虽然他俩不是我林家子弟,林叔也能给你做主。”
“都不是?难不成是你兄长?”
连番的灵魂拷问之下,阿筝的头拼了命甩起来,久久不停,直至扎得精巧的双马尾披散如雨,盖住决堤的泪目。
对于阿筝的答案,林中君显得十分满意,速即,为阿筝拨拉开遮挡住大半张脸的秀发,轻轻摸摸她的头,慢声细语道:“好孩子,没事了,去玩吧。”
阿筝如获大赦,双手掩面狂奔,中年男人见状,忙对第五名少年指手画脚,命他去追。
目送着女孩远去,鹧鸪仔将视线收回,重新望向趾高气昂的林中君,对他而言,真正的麻烦还远未结束,甚至才刚刚开始。
“现在,还有什么好讲的?”
依您这强盗逻辑,还能有什么好讲的。
“我倒想问问身后那位小公子,到底是谁眼瞎?”
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蛮不讲理的人。
“我林家子嗣素不与人结怨,你随意伤人,是否该付出代价?”
听听,这还是人话吗?
林中君连连发问,鹧鸪仔自知今日难逃一劫,索性闭口不答。
农伯似是与鹧鸪仔有同样的想法,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二人理亏的姿态,更使林中君无法无天,他突然话音一转,竟然慷慨施舍了起来,对农伯道:“我林家世代行善,纵遇虎狼之徒,仍然以德服人。罢了罢了,我身为林家子弟,今日不会多加为难,且留下你的修为,自行离开吧。”
何其狂妄!何其荒唐!这林家人既要欺男霸女,还要名正言顺,正应了那句不尊重女性的封建糟粕——当xx还要立xx!
鹧鸪仔气急攻心,念及平日里农伯的好,正要豁出去,与农伯携手,拼个鱼死网破,却没有料想到,农伯竟然点头应允,温顺如羔羊,衷心恳求道:“只请放过俺家公子。”
林中君怕是也没有料到,先前还敢对林家子嗣动手的农伯,此刻会如此顺从,他先是一愣,随即与身旁的中年男人一齐,仰天大笑,久久不息。
“农伯不可!”
不顾鹧鸪仔劝阻,农伯轻撒开鹧鸪仔的手,双膝跪地,低下头颅,如一头迟暮的耕牛,静候着他的宿命。
待到笑累了,待到笑够了,待到满街的回声都平静了,林中君这才面露狰狞,望向沉若雕塑的农伯。
“你看起来与我是同龄人,半截身子都已入土,怎么还是如此不明事理?”言辞间,竟然流露着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情绪,“这世上,有些人,你是万万不该惹的。”
农伯将头猛低下一些,像是在示意林中君少啰嗦。
“我有些于心不忍了。”林中君嘴边自嘲,手上的活儿可不停,他将一只手握成鹰爪状,掌心向内,五指死死扣住农伯的天庭,“自作自受,休得怪我,今后若要留在城中,劝你夹好尾巴。”
“喝!”
伴着一声爆喝,在林中君的掌心,有淡青色的能量开始聚集化形,很快便有龙眼大小。能量几乎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目光,从林彦宇、林彦希兄弟的眼中,浓浓的钦羡之意流溢而出。
但农伯依旧岿然不动,形同坐化。
“不必紧张,我心里有数,只取你修为,不伤你性命。”林中君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