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场内战
阳虎这三年连续打仗,暴露出来鲁国贵族的一个新问题,就是这些人已经失去了祖宗辈的勇气,不想,也不敢在战场上拼命了。
齐、鲁两国这三年的战争,更像小孩游戏,或者像中学生郊游,还没上战场各种新鲜刺激,咋咋呼呼;真到两军对阵,都缩头缩脑不敢冲锋。一个叫冉猛的士人,一年里两次战斗,一次装成腿受伤的瘸子,一次干脆从战车上假摔下来,而且脸皮很厚,洋洋自得,气得阳虎骂他“尽客气也!”这个“客气”,不是我们今天说的谦逊有礼貌,而是装蒜、虚情假意的意思。他拿这些人没办法。
不仅鲁国如此,当时郑、卫、齐、宋等中原国家,甚至楚国这种原来颇具蛮夷色彩的国家,都出现了贵族退化问题。打仗本来是贵族的老本行,现在老本行不行了,文化上也未必有造诣,只剩了斗鸡走狗、声色犬马。阳虎跟了季氏多年,像季平子为斗鸡翻脸一类的事儿,他见得多了。
三桓不得志的支庶子弟,也逐渐集中到阳虎周围,形成了一个政治集团。鲁定公八年,孔子50岁时,阳虎最终下决心对三桓动手。上次想除掉季氏、三桓的是国君鲁昭公,现在换成了季氏的家臣阳虎。
阳虎的第一步策略,用后世“三十六计”的说法,是“李代桃僵”——他自己准备代替孟氏族长孟懿子,用季、叔两家投靠他的两个支庶子弟,替换掉季、叔两家的族长。这样表面上还维持着三桓家族的格局,但他就变成正规、合法掌控鲁国政权的人了。
但也不是没问题。阳虎能真正控制的只是季氏家族,各级管家基本都换成忠于他的人了,但孟孙、叔孙两家他还没能控制住。如果把三桓族长都抓起来,孟孙和叔孙两家肯定会纠集武装开战。
春秋列国还没有专业军队,都是大小贵族的私家武装。季孙氏独大,武装力量占鲁国的一半,孟孙、叔孙合起来就是另一半。所以阳虎要做打内战的准备。都城曲阜这一带是季孙家的势力范围,阳虎秘密下令集中曲阜地区的战车。在平时,战车和战马是分开的,战车保存在车库里,战马饲养在靠近水源、草地的牧场,这需要一段时间。
还要把季桓子抓起来,而且不能走漏风声,引起孟、叔两家警觉。于是阳虎声称在曲阜郊外的庄园“蒲圃”举办射猎宴会,邀请季桓子参加,想趁机把他抓起来杀掉。
但调集兵车的消息还是传出去了。孟懿子感觉不妙,忙从自己的封地——成城调集武装,让他们在阳虎准备动手的那天赶到曲阜。一部分人先潜入了孟懿子家,装成做工的苦役埋伏起来。
到宴会这天,阳虎“陪”着季桓子出城,他乘车走在最前面,堂弟阳越的车在最后,季桓子的车被夹在中间。还有号称负责“围猎”的步兵,拿着矛和盾走在季桓子马车两侧。
看到这形势,季桓子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他悄悄对车夫说:你家祖祖辈辈都是给季氏效力的,你也要善始善终啊。
车夫说:您这话说晚了!现在阳虎当政,全国人都听他的。我要违抗他的命令就得死,而且死了对您也没什么用。
季桓子说:现在也不晚,你只要把我送到孟孙家就行!
车夫还有点犹豫,经不住季桓子的鼓动,决心冒险。当车队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车夫突然转向,打马朝孟孙家飞驰。阳越的马车紧追不舍。
孟孙家早偷偷戒备了,看到季桓子的马车跑进自己家,立刻关了大门。阳越追来,被孟家人从门缝里放箭射死了。
阳虎见势不妙,立刻控制了鲁定公和少年叔孙武叔(“武”是谥号,他实际上叫叔孙州仇),双方打起了内战。战事一旦拖久,阳虎这边就逐渐不行了,因为他没控制住季桓子,季氏在鲁国影响力大,忠心追随阳虎的人越来越少。他只好撤出曲阜。不过他跑得很从容,还在孔子当年停丧的五父之衢吃了顿晚饭,住了一夜。手下人催他快走,三桓的人就要追来了。阳虎说:“他们捡了条命,高兴还顾不上呢,哪有工夫追我?”
三桓势力逐渐反攻,到最后,阳虎只剩了鲁、齐边界上的两座城池和季氏老巢费城,阳虎死党公山不狃一直在那里固守。阳虎看大势已去,就投靠了齐国。
这一步走得有点凶险,因为他主政鲁国期间,跟齐国连年打仗,结下了不少冤仇。如今到了齐国,没多久就被逮捕了,齐国大臣们争论怎么处置他,阳虎却找机会逃出来,去晋国投靠了赵简子,受到重用,这步棋赵简子已经想到了。
这关系就复杂了,晋国的范献子联络着三桓,赵简子却收容了三桓的叛逆,范、赵矛盾也逐渐公开化。
阳虎这次叛乱的直接后果,就是孔子可以当官了,孔子终于有了梦寐以求的从政机会。但我们先放下孔子的仕途,来介绍他的思想和学术。因为只有了解了这些,才会明白他的主张是什么,他当了官都想要干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