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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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圣女贞德(7)

古雄:谁得意忘形了?是魔鬼。他的目的可非同一般。他现在正在到处散布异端邪说。十三年前在康斯坦斯烧死的那个男人胡斯,他的邪说影响了整个波西米亚。还有那个叫威克里夫的男人,还是一个涂过圣油的牧师,竟在英格兰散布瘟疫,最后却让他舒舒服服地死在了床上。我们法国也有一些这样的人,我知道这些异类。他们就是毒瘤,如果你不把它切除、打烂、烧光的话,它可能会把毒素传播给整个人类社会的机体,让它们堕落腐败,直至变成废物走向毁灭。这样一来,一个阿拉伯赶骆驼的人就会把基督徒和他们的教会赶出耶路撒冷,还会像一头发狂的动物一样一直向西践踏,要不是比利牛斯山脉的阻挡和上帝的庇佑,法国早就灭亡了。这个赶骆驼的人一开始做的事情和这个牧羊姑娘有什么不一样呢?他说自己听到了天使加布利尔的声音,她说她听见了圣凯瑟琳和圣玛格丽特的声音,还得到了迈克尔的护佑。她声称自己是上帝的使者,以上帝的名义给世界上所有的君王写信。她的信也是天天都送到君王们的手里。我们有事不能向圣母,而是要向少女贞德寻求帮助。如果随便一个劳工或是挤奶的女工一经魔鬼的鼓动就自命不凡,觉得自己是受了上天的启示,从而把教会多年积累的智慧、知识和经验,以及那些知识渊博、令人敬重的虔诚的长老们组成的宗教委员会统统丢进狗窝里的话,那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会变成一个茹毛饮血的世界,所有的一切毁坏殆尽,每个人都想插手社会秩序,到最后世界只能倒退到野蛮状态。到现在为止,还只有一个穆罕默德和一个少女贞德以及他们的追随者,可是万一到哪一天,随便一个姑娘都说自己是贞德,随便一个男人都说自己是穆罕默德,那世界又会怎么样?一说到这个,我都会心惊肉跳。我一辈子都在和异端邪说做斗争,我会一直斗争到底。这个姑娘的所有罪孽都可以被宽恕,只有这个不行,因为这个是忤逆神明的大罪过,如果她不诚心思过,把自己所有的灵魂交给教会的话,只要她落在我手里,我就会把她送上火堆。

沃里克:(无动于衷)你真是感触颇深、有感而发啊。

古雄:你不是吗?

沃里克:我是一个士兵,不是一个牧师。作为一个朝圣者,我倒是见过一些伊斯兰教教徒。他们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没有教养。在有些方面,他们比我们优秀得多。

古雄:(不高兴)我以前可没注意到。许多人去东方要去感化那些异教徒。可是却被异教徒们给腐蚀了。那些十字军回来后和那些野蛮的撒拉逊人几乎也差不多了。更不用说那些生来就是异教徒的英国人。

神父:英国异教徒!(恳求沃里克)爵爷,我们必须要忍受这一切吗?主教大人是不是疯了?一个英国人所信仰的怎么可能是异端邪说?这句话在意思上就自相矛盾。

古雄:不知者无罪,司托干巴先生。英国乌烟瘴气,不适合产生神学家。

沃里克:大人,如果你听过我们关于宗教问题的辩论的话,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我很遗憾,你会觉得我不是个异教徒就一定是个呆瓜,因为作为一个四处游历的人来说,我知道穆罕默德的那些信徒对我们的上帝也很尊敬,并且他们也非常愿意原谅愚夫圣彼得,这点倒是比我们对待那个赶骆驼的人宽容多了。所以我们在处理这件事情的过程中一定要摒弃偏见。

古雄:我倒是能理解,为什么有的时候人们会把对天主教教会的狂热叫作偏见了。

沃里克:这只是东西文化上的差异罢了。

古雄:(尖锐地讽刺道)只是东方和西方,只是!!

沃里克:噢,主教大人,我并不是在反驳你。你想要维护教会,尽管维护,可是你也要维护贵族的利益啊。我认为,比起你刚才提出的那个有力的理由,还有一个更强有力的理由来反对少女。坦白说,我不担心这个姑娘变成另一个穆罕默德,也不担心她用什么伟大的异教来取代教会。我觉得你是夸大了这种危险性。你注意到那些她写的信了吗?她告诉全欧洲的那些国王,她已经逼着查理答应了她的那个建议。这会破坏整个基督教世界的社会结构。

古雄:破坏宗教,是我说的。

沃里克:(已经耗尽了耐心)大人,请先把教会从你头脑里拿掉一会儿好吗?不要忘了,除了世俗制度还有宗教制度。我和我的同僚代表的是封建贵族,而你代表的是教会。我们都是世俗势力。也罢,难道你都没看到这个姑娘的思想对我们产生多大的冲击吗?

古雄:她的思想怎么会冲击到你呢?除非她通过教会冲击到我们所有人。

沃里克:她的想法是,国王们应该把王国交给上帝,然后以上帝的执行官的身份来统治国家。

古雄:(兴致缺缺)从神学的角度来看,非常合理,爵爷。可是如果国王掌权,他就顾不了这些了。这只是一个抽象的想法,仅仅是空洞的字眼儿而已。

沃里克:绝不是这样。这是一个阴谋诡计,要把我们这些封建贵族取而代之,让国王一人独揽大权,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独裁者。和国王平起平坐的贵族没有了,国王反倒成了他们的主人。这正是我们所不能容忍的,我们不能让任何人成为我们的主人。名义上,我们说领土和封号都是国王给的,这只不过是因为人类社会的拱形结构中需要那么一块拱心石而已,更何况土地在我们手中,是我们自己在横剑保护自己的土地和土地上的那些佃户。而根据那个少女所说,国王会拿走我们的土地——是我们的土地!——然后把它拱手送给上帝,上帝又会把土地全都赐予国王。

古雄:你有必要担心这个吗?毕竟国王都是你们造出来的。不管是英格兰的约克王室或兰卡斯特王室,还是法国的兰卡斯特王室或瓦卢瓦王室,他们的统治不都是按照你们的意愿吗?

沃里克:话是不错,可是有一条,人民必须服从封建领主的统治,还要清楚国王只是一个流动展览品而已,除了归所有人使用的道路,他什么都不能占有。要是所有人的思想和情感都倒向国王一边,那他们的封建主只能成为国王眼里的奴仆,而我们也只会被国王一个个地收拾掉,那样的话我们成什么了?只能是他宫殿里穿制服的侍臣罢了。

古雄:即使那样,你也不用担心啊,爵爷。有些人生来就是国王,有些生来就是政治家。两样兼备的人少之又少。要不然国王去哪里找人帮他制定和执行政策呢?

沃里克:(不怀好意地笑着)或许可以在教会里找,大人。(古雄酸溜溜地笑了笑,耸了耸肩,并没有反驳他)

沃里克:打倒了贵族,主教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古雄:(放下辩论的强调,安慰他)爵爷,如果我们先窝里斗了,那就不会打败少女了。我很清楚,在这世界上有一种权力欲望。我还知道,只要这种欲望存在,君主和教皇,公爵和宗教政客,贵族和国王之间的争斗就不会停止。魔鬼是对我们分而治之。我看你也不是教会的朋友,你终究还是个伯爵,我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宗教人士。可是我们面对共同敌人的时候,不也要求同存异吗?我也看出来了,你所顾忌的,不是这个姑娘从来没有提过教会,张口闭口都是上帝和她自己,而是她一次都没提过贵族,满脑子都是国王和她自己。

沃里克:没错。她的这两种思想说到底就是一种思想。并且还根深蒂固,爵爷。这是个人灵魂对牧师和贵族在干涉个人和上帝之间的关系所提出的抗议。如果要给它个名字的话,我称它为新教教义。

古雄:(盯着他看)你理解得非常到位,爵爷。随手抓过来个英国人,就可以算作“抗议主义者”了。

沃里克:(做出彬彬有礼的样子)我认为大人对于那个少女的异端邪说并没有完全地抛却同情。那我请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古雄:你误会我了,爵爷。我并没有同情她这种政治谬论。可是作为一名牧师,我了解普通人头脑中的想法,并且你还会发现他们还有其他更危险的想法。我只能用这种词汇来表达——法国人的法国,英国人的英国,意大利人的意大利,西班牙人的西班牙,如此等等。有时候乡下人非常狭隘和尖刻,所以这个乡下姑娘可以把“她的村子只属于本村人”的思想提升到如此高度倒让我非常吃惊。可是她不但能,而且真的做到了。当她威胁,要把英国人从法国的土地上赶出去的时候,毋庸置疑她所说的就是整个说法语的地方。对于她来说,说法语的人就是《圣经》里所谓的一个民族。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把这个异端邪说称为“民族主义”——我觉得你肯定不会找到更好的词来定义它了。我只能告诉你,它根本就是在反天主教教会,反基督教。可是天主教教会只知道一种领域,那就是基督教王国。把这个王国分成一个个的民族其实就是在废黜基督教。废黜基督教的话,谁来保护我们的喉咙不被刀剑刺破?世界也会在混战中毁灭。

沃里克:可是如果你把她当成“抗议主义者”烧死的话,我就能把她当成“民族主义者”烧死,可能在这件事上,约翰先生不会和我意见一致。英国人的英格兰这一观点正合他意。

神父:毫无疑问,英格兰肯定是英国人的,这是一条最简单的自然法则。可是这个姑娘却拒绝英国人对她合情合理的征服,她认为这些土地都是上帝赐予他们的,所以她是统治那些未开化民族的最合适人选。爵爷,我不明白“抗议主义者”和“民族主义者”是什么意思,你们知识渊博,可是对于我这样的小小神职人员来说,这些词还是太深奥了。可是我的常识告诉我,那个姑娘是个反叛者,这就已经足够了。她背叛自然法则,穿着男人的衣服去打仗;她背叛教会,篡夺教皇的权力;她背叛上帝,和撒旦还有那些魔鬼们结成邪恶同盟来对抗我们的军队。这些叛逆的行为只不过是她背叛英格兰的手段而已。这些行为,不可容忍。那就让她灭亡吧。让她被烧死吧。让她不要去带坏那些民众。所以,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让这个女人为人民而献身。

沃里克:(站起来)大人,貌似我们达成一致了。

古雄:(也站了起来,抗议道)我不会让我的灵魂受到玷污,我要维护教会的公正,尽最大的努力来救赎这个姑娘。

沃里克:我真是为这个可怜的姑娘感到惋惜。我讨厌这些严厉的措施,也会尽全力为她争取宽大处理。

神父:(毫不妥协)我要亲手烧死她。

古雄:(为牧师祝福)Sancta Simplicitas!(拉丁语:赞美)

第五场

兰斯大教堂回廊附近,更衣室的门口立着一根画有耶稣受难图的屋柱。加冕礼结束了,伴着风琴声,人们走出教堂。贞德正跪在耶稣受难图前祷告,虽然穿戴得很漂亮,可依然是男人装扮。风琴声消失了,身着华服的杜诺瓦从更衣室走进回廊。

杜诺瓦:好了,贞德!你的祷告已经足够了,刚才哭了好大一会儿,又在这里跪了这么长时间,你会感冒的。都结束了,教堂里空了,人们都到街上去了。他们都要求见少女,我们已经和他们说了,你正一个人在这里祷告,可是他们还是想见你。

贞德:不用了。让国王独享这份荣誉吧。

杜诺瓦:这个可怜鬼,他只会糟蹋这个盛大的场面。不行,贞德,你还要给他加冕呢,你必须做事做到底。(贞德不情愿地摇了摇头)

杜诺瓦:(把她拉起来)来吧,来吧!一两个时辰就结束了,它不比在奥尔良桥上那时候好得多吗?

贞德:噢,亲爱的杜诺瓦,我倒真希望它是奥尔良桥!那才是活着。

杜诺瓦:确实是,可是也有很多同胞死在那里了啊!

贞德:你不觉得奇怪吗,杰克?我其实是个胆小鬼,每次打仗前,我都怕得要死,可是危险过后又觉得没意思,哎,无聊!无聊!无聊!

杜诺瓦:在战争中,你必须要学会节制,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我的小少女。

贞德:亲爱的杰克,我觉得你就像士兵喜欢他的战友那样喜欢我。

杜诺瓦:你得这样,单纯的傻孩子。你在宫廷里没有几个朋友。

贞德:为什么所有的廷臣、骑士还有教会的人都这么讨厌我?我对他们做什么了?除了因为家乡的人拿不出钱来,免除了他们的战争税,我没有为自己要求过任何东西。我给他们带来了幸运和胜利,当他们要做蠢事的时候,我会把他们拉到正确的路上,我已经给查理加冕,让他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国王,而他给他们都一个个加官进爵了。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杜诺瓦:(微笑着)太——天真了!你都戳穿了人家是傻瓜这件事,还指望人家喜欢你啊?你觉得那些蹩脚的老兵油子会喜欢年轻有为、取代了他们的军官吗?那些野心勃勃的政客会喜欢那些爬到他们头顶上的人物吗?那些大主教们会心甘情愿地被圣徒赶出教堂吗?哎呀,其实如果我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我也会嫉妒你的。

贞德:你才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呢,杰克。这些贵族里面,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敢打赌,你母亲肯定是个乡下人。等我拿下了巴黎,我也要回到乡下去。

杜诺瓦:我可不敢保证,他们能让你拿下巴黎。

贞德:(大吃一惊)为什么?

杜诺瓦:如果他们靠得住的话,我之前早就把巴黎给拿下来了。我觉得他们中有些人更想让巴黎拿下你。所以还是小心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