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双方大婚(2)
凌澜十指修长、娴熟灵活地拨动着琴弦,眼梢轻掠,掠过刚行完拜礼正被送出喜堂入洞房的新娘,又掠过正沉眸凝着新娘背影的少年天子,眉心微微一拧。
一室大红,桌案上两盏红烛摇曳,让人有种不知是白日还是夜里的恍惚。远远地,还是能听到前厅传过来的热闹喧嚣,蔚景坐在喜榻上,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咬牙一点一点将上面沾刺的玉如意的玉屑弄掉,然后,再掏出绢子将手掌缠住。她伤得不轻,没有一个人说找个大夫过来看一下,她只得自己来。
原本屋里还有两个喜娘的,后来也被人喊了去,说是溪公主跟驸马爷要拜堂了,都去前厅瞅着点、看有什么需要打帮手的没。蔚景弯了弯唇,却也不放心上,谁让她现在是个青楼出身呢,要不是攀上的是位高权重的右相夜逐寒,还指不定什么更不是人的待遇呢。
一个人倒也落得自在,索性连沉重的凤冠都给摘了,就坐在那里望着“嘶嘶”燃烧的烛火发呆。一直不知过了多久,她都差点靠在床头上睡了过去,才被“嘭”的一声开门声惊醒。她惊错睁眼,就看到红衣似火的男人在家丁的搀扶下脚步虚浮地走了进来,她一怔,看了眼门外,竟已是夜色沉沉。
喜宴结束了?
想起自己的凤冠还没有戴,她又连忙扭头去拿,却在一下瞬,床板一沉,与此同时,腰身一暖,她的身子也整个被人抱住。
她一惊,还没反应过来,男人火热的唇已经贴上她的耳畔:“是不是等得不耐烦了?”男人声音黯哑低沉,混着浓郁的酒香,喷薄在她的颈脖上,撩起一阵酥痒,她身子一僵。看来真喝多了。
平素夜逐寒从未对她这样,被带回府中多日,虽以夫人而居,可他的态度却一直不咸不淡,让她看不分明。被男人的手臂箍得有些紧,她不舒服地动了动,试着喊了声:“相爷。”
男人“嗯”了一声,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将头靠在她的肩头。管家康叔面色尴尬,红着脸躬了躬身,退了出去,蔚景正不知所措,忽闻门口管家“噗通”行礼的声音:“皇上。”
她一震,愕然抬眸,一袭明黄的俊秀男人轻拢袍袖走了进来,身后男男女女紧随而入,瞬间,一屋子的人。有文武百官,有女眷孩童,认识的,不认识的,乌泱乌泱一片。
不知谁说了句:“二爷醉得不省人事,公主又身子不适,大家都指着来相爷这边热闹热闹,看样子,相爷也醉得不轻啊。”
“相爷装的呢,谁不知道,相爷那是有名的千杯不倒,这么点酒,如何会醉?”
“就是就是,相爷肯定是怕春宵苦短,所以迫不及待……”
众人七嘴八舌调笑,锦弦和皇后笑容满面站在前面,所有人都看着喜榻上姿势暧昧的两人。
蔚景脸上一热,顿时明白了众人的意思,这是要来闹洞房呢。方才有人说二爷醉得不省人事,凌澜也喝醉了吗?应该不会啊,虽说两人认识并不久,但是,可以看得出他是一个沉稳内敛,且自制力极强的人,这样的男人是不会陷自己于被动的,又岂会轻易喝醉?不过此时,她却也没有心思多想别人,因为眼前的这些人她都不知道怎么搞定?用手肘轻轻碰了碰男人胸膛,她唤了声:“相爷。”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紧紧抱着她不放,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滚烫的唇就贴在她的颈脖上。气息灼热。她微僵着身子,有些无奈,就在她刚准备以男人醉得不轻为由辞了众人,男人忽然在她肩窝里抬起头,醉意醺然地看着众人,“怎么玩?”
众人一怔,原本就热闹的场面更加沸腾了起来。
“看吧,看吧,说了相爷没醉。”
“就是,相爷就算醉了,心里也是揣着明白。”
“那是,不然就不是相爷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不亦乐乎,管家也搬了软椅给锦弦和蔚卿,两人含笑而坐,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你们想怎么玩?”夜逐寒松了蔚景摇摇晃晃站起身,忽的脚下一软,差点摔跤,他又连忙伸手扶在蔚景的肩上。
“既然相爷这个样子,我们就玩个简单的。”
“说!”夜逐寒徐徐抬眼,凤眸迷离地看向提议之人。
“这个游戏叫‘半面妆’,就是新郎当着众人的面卸掉新娘半面的妆容,夫人倾国倾城,想来素颜亦是清丽可人,不知我等是否有幸一睹?”
半面妆?蔚景一怔。让夜逐寒当着大家的面卸掉她半边脸的妆?她瞳孔一敛,心头大惊。她可是戴着人皮面具的,如果夜逐寒发现了,如果他发现了……
而且锦弦当前。她不敢想。慌乱不堪中,她快速思忖着该找个什么借口推掉,却已听得男人低醇沙哑的声音道:“好!”
很快,就有人取了铜盆、水、锦巾、棉花等东西过来。夜逐寒复又挨着她坐回到喜榻上,床板重重一沉,一如她此刻的心情。她看到男人抬手捏了捏眉心,又按了按太阳穴,似是想要让自己从酒意中清醒,又看着婢女将锦巾放在铜盆里面浸湿,拧干,递到他的手上。一颗心狂跳起来。
“相爷……”她美眸殷殷,蕴着一抹祈求。她希望他说算了。
“没事,不管素颜什么样子,在本相的心里,你都是最美的。”男人眉眼弯弯,眸华映着烛火,几分迷离,几分璀璨。分明误会了她的意思。他以为她担心自己素颜难看是吗?
“我……这么多人,我不习惯……”蔚景欲哭无泪,不知道该感激他的体贴,还是该气恼他的不解风情。
“别怕,本相在你身边。”话音未落,男人修长的大手已经擒上她的下颚,将她的脸挑起,他倾身凑近,她呼吸一窒。
他看着她,她亦看着他,彼此的眸子绞在一起,鼻息交错。他的脸颊带着酒醺的微红,薄唇微微抿着,唇角似有一抹弧光,原本黑如濯石的眸子此刻蕴着几分迷离,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更加让人看不真切,也让人不知不觉迷失。额上蓦地一热,是男人手中的热锦巾已经抚上了她一侧的眉,她一惊,回过神。这才发现,全场少说也有几十人,竟也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她,似乎卸了妆的她会是个大怪物似的。
心头狂跳,她暗暗攥紧了手心,不想猛地碰到掌心的伤,痛得她瞳孔一敛,男人手中微微一顿,略沉了眼梢,扫了一眼她的袍袖,又徐徐抬眼,继续着手中动作。他的动作很轻柔,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将她眉上的螺黛拭去,神情专注的样子竟让人生出一丝恍惚来。就好像是对着自己最深爱的女人。不过,此时的她却没有心思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心里的那根弦早已紧绷到了极致,她紧紧凝着他,一瞬不瞬,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如果被他发现,如果被他发现她戴着假面……
他会当众揭穿她吗?冷汗湿了背心,她正紧张地做着各种假设和猜测,就忽闻他低醇黯哑的声音迎面而来:“乖,闭上眼睛。”
她一震,更是愕然睁大了眸子,为他那个乖字,也为他那句闭上眼睛。在看到他拿着锦巾的手就停在离她的眼睛方寸之间时,才蓦地明白了过来。他是要卸眼妆了是吗?她微抿了唇瓣,一颗心如捣鼓。睁着眼睛至少可以看到他的表情,如果闭着眼睛,如果闭着眼睛……
许是见她半天不闭,他将拿着锦巾的那手拿开,而挑在她下巴上的另一手却忽然将她往自己面前一带,他同时倾身,毫无征兆地吻上她的眼睛。滚烫的气息骤然逼近,蔚景一惊,竟本能地闭上了眼。
寂静屋中一时掌声和哄笑声四起。
“相爷果然不愧是相爷,坊间早有传闻,相爷对付女人那是花招百出,今日算是见识了。”
“是啊是啊,果然名不虚传啊。”
众人又开始调笑,蔚景脸上一热,正想着要不要将他推开,男人灼热的唇就先她一步离开了她的眼窝,“别睁,一会儿就好了。”
氤氲酒香喷薄在她的脸上,男人略带蛊惑的声音轻拂而过。她身子微微一僵,依言没有动。下一瞬,温热的锦巾已落在眼上,轻揉摩挲,暖暖的、软软的触感,就像是有根羽毛轻轻撩过心头,那感觉很奇怪,也强烈得无以名状。她的身子越发紧绷得不行,一颗心更是“噗通噗通”,几乎就要从胸腔里跳出。只盼望着他能快点结束,她也能少一分煎熬。
她的这张面皮本就做得很精致漂亮,她基本没有怎么上妆,原则上,卸妆应该挺容易的。可是这个男人也不知道是想表演给大家看,还是有心折磨她不让她好过,那动作竟是慢得出奇。
忽然,温热离开了她的眼窝,却在下一瞬,又蓦地落在她脸颊的边缘。
脸颊的边缘?那是面皮接合的地方!她大惊,猛然睁开眼睛的同时,抬手握住了他的腕。
“怎么了?”男人微拢了眉心,疑惑地看着她。
她连忙掩去眸中慌乱,强自镇定地璀然一笑:“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相爷,我今日没有擦胭脂。”
男人似乎微微一怔,旋即,薄薄唇角一翘,浅笑动人心魄:“是吗?脸上没有擦,这里擦了吧?”修长的手指点上她的唇瓣。她身子一僵,就听得男人略带揶揄的声音再度响起:“本相最喜欢吃女人唇上的胭脂了。”
蔚景一震,还未在这句话里反应过来,男人已经倾身将她吻住。或许是因为酒精的缘故,男人的唇火热,轻轻贴上她的唇瓣的那一刻,烫得她一阵心惊,本能地,她想避开,而男人的大掌已经来到她的脑后,修长的手指穿过她乌黑的发丝,将她的头扣住。
避无可避。众目睽睽,她又不好矫情地挣扎,只得僵硬着身子受着,任由着男人温软灵巧的舌轻轻描绘着她半边的唇形。
顿时,屋中的掌声又是雷鸣般地响了起来。蔚景忽然觉得屈辱,就好像她真是青楼女子一般,在众人面前表演、供人观赏、让人开心。唇齿相交间,她看到男人抬眸睇了她一眼,就缓缓放开了她的唇,末了,还伸手用指腹揩了揩她的唇角,这才转眸看向屋中众人,笑意醺然:“不知诸位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夫人果然倾城倾国,就算被卸掉半面妆容,依旧美若天仙。”
“是啊是啊,清水芙蓉,妆前妆后未见变化。”
“……”
屋中人皆兴奋不已,锦弦始终浅笑吟吟,幽深目光在蔚景的脸上盘旋一圈后,从座位上起身:“时辰也不早了,人家右相已经迫不及待,大家就也不要再为难他了,都散了吧。”
众人正兴头上,本还想往大了闹,可既然天子发话,却也不得不从。蔚景微微松了一口气,边上的夜逐寒起身站起,许是酒劲还未过去,脚下一踉,蔚景一惊,连忙起来将他扶住。他便也不客气,顺势揽了她的肩,整个人靠在她身上,对着锦弦和蔚卿摇摇晃晃一鞠:“微臣恭送皇上、皇后娘娘!”
蔚景见此,亦随着他一起微躬了身子。黑头金线软靴映入眼底,一截明黄袍角轻荡,蔚景一怔,知道锦弦已行至跟前,顿时沉了呼吸。
夜逐寒落在她肩上的大手似是紧了紧,又似是没有,她就听得锦弦低醇的声音自头顶传来:“锦溪身子不适,朕跟皇后今夜就不回宫了。”
蔚景一震,不回宫?还未及反应,边上夜逐寒恭敬的声音已然响起:“那微臣去给皇上皇后安排房间。”
“不用了,右相跟夫人早些歇着吧,让管家安排就行了。”话落,也不等夜逐寒做出反应,就径直转身牵了蔚卿的手走了出去。
随着房门被婢女自外面带上,屋子里瞬间一片寂静。男人的重量尽数落在肩头,蔚景的一颗心又徐徐狂跳起来。正不知所措间,忽闻男人一声轻笑:“怎么?准备就这样站一夜吗?”
男人滚烫的薄唇紧贴着耳畔而语,似是故意压低声音恐人听到,又似调戏捉弄寻她开心。蔚景脸上一热,艰难地转过身子,自他的臂下出来,换了一个搀扶的姿势:“我伺候相爷歇着吧。”
出乎意料的,男人竟也没有反对,慵懒地张开了双臂。蔚景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地将他身上的衣袍一件一件褪下,末了,又扶其在喜榻上坐下来,蹲下身去脱他的软靴,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他,但是,她却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目光盘旋在她的脸上。
终于服侍男人躺下,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杵在床头边站立都不是,离开又不行。男人兴味地看着她,将身子往里躺了躺,朝她指了指自己边上。她自是明白男人的意思,心跳越发凌乱,略略犹豫才转过身,咬牙一件一件将自己身上的衣袍脱下来。
眼前又晃过蔚卿娇媚细语、锦弦扬眉轻笑的模样,她眸色一痛,不做一丝犹豫地转身,掀开被子,躺在了男人的边上。男人低笑一声,长臂一捞,温热的气息逼近:“知道你这个样子,让本相想到了什么?”
她已在他怀中。
“什么?”她微颤了声音,僵硬着身子不敢乱动。
“想到了一脸凛然走上刑台赴死的囚犯,你说,跟本相睡觉,你究竟是有多不情愿?”
蔚景一震,慌乱抬头,动作大得差点撞上男人的鼻梁。
男人看着她,她亦看着男人。两人的脸相隔不过方寸,因为男人是低垂着眼梢,而她是微微仰着脸,所以,男人灼热的气息就尽数喷薄在她的面门上。酒香似乎淡了,属于某个人特有的气息就变得清晰起来。墨竹的清香……
蔚景瞳孔一敛,“噌”的从他怀中弹坐起来,“你是——”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嘴巴已是被大掌捂住,男人又将她拉躺了下来:“别叫,是我!”
蔚景怔怔看着他,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颜,也不知道是不是嘴巴被人蒙住的缘故,只觉得一时间呼吸都呼吸不过来,憋得她鼻尖也酸,眼角也酸,眼眶就不由地红了。男人一怔,连忙将手拿开。
她喘息地凝着他不放,半响,忽然伸手扯过头上软枕,一声不吭,就对着男人噼里啪啦一通乱砸过去。
男人却也不避不躲,任由软枕毫不客气地一下一下落在脸上、身上,直到不知砸了多少下,他才伸手捉了她的腕,强行将她手中的软枕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