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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现在》:马克

昨晚,马克和宓蜜缠绵的次数多得他自己都数不过来。

都说三十如狼,女人到了宓蜜这个年纪,都是欲求不满的。直到马克实在撑不住了,两个人才那么赤条条睡到了天亮。

马克平时不这样,只是因为他心里装满了事,这几天都堵在胸口,他需要发泄。第二天上班,马克还是无法排解胸口的烦闷,于是盯着办公桌面上的水渍,开始数着滴下来的水滴。

“375”、“376”、“377”、“378”……

马克的办公桌头顶上正对着空调,空调坏掉了,往下滴着水,正对着马克的办公桌。

马克原本不在这里办公。今天早晨,他像往常一样7点半准时起床,洗漱完毕之后,在租住的公寓楼下买了一瓶牛奶就开始挤地铁。在地铁站里买一份当日的电脑报,看看最新的技术革新,卖报纸的大妈看都不看马克一眼,直接把报纸就塞了过来,马克扔下钱就进了地铁站。他看东西极快,往往在出地铁的时候就能够看完一整叠报纸,然后顺手扔在旁边的垃圾桶里。地铁站的墙壁上都被LED屏幕占满,甚至他们的脚下也不断地循环播放着广告。这个城市几乎被高科技所侵袭。出了地铁口,还会顺手给门口乞讨的一个大妈五块钱,小跑着进入市中心那栋最为豪华的大楼。

这栋大楼专属于EXR保险公司,这个城市里数一数二的企业。整栋大楼用最先进的硅子面板玻璃和钢结构建成。虽然远处看去只是一个玻璃建筑,但是随着日出的时刻,大楼全身会幻化成不同的颜色,配合数字操控系统,整栋大楼的360度视角都成为LED屏,每天24小时播放着关于EXR的资料。马克抢先一步进了电梯,电梯里面有个人工智能的LED屏,虚拟的电梯柜员向马克问好。

“马克先生早上好。请问您去几楼。”

“13楼。谢谢。”

“好的。”电梯开始往上走,马克走出电梯的那一刻,电梯柜员还送上了一句甜甜的“祝您工作愉快”。

马克进了办公室就看到自己的座位被清空了,保洁阿姨告诉马克,他的位子被安排到了最里面最中间的位置。那个位置正对着所有主管领导的办公室玻璃墙。马克走到新座位前,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桌子上的水滴,而是玻璃墙办公室里坐着的人。

是个胖子,正得意扬扬地啃着三明治。他叫许铭,和马克同一天做的一级业务员,但是早于自己一天升了职,成为自己的领导。许铭把马克安排到这个位置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要马克天天看着自己,让马克时刻沉浸在羡慕嫉妒恨中。马克本来就瞧不起这个人,索性坐下来,数着桌子上的水滴,分散注意力,不去理会玻璃窗内那个很爱炫耀但是看起来很傻的人。

马克是主动把自己即将坐上的业务主管的位子让给许铭的,为此他在公司启动考核方案的那一刻,就懈怠了自己的所有业务,两个月以来,他经受的业务,除了给吴先生办理了一款EXR保险公司最贵的个人保险之外,再无任何亮点。这样的工作单,在EXR公司,按照规章制度是要被立即开除的,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可是马克的顶头上司朴丹思竟然网开一面地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铭才得以有机会继续在这里折腾马克。

马克打开自己的电脑,连上网络,这是EXR最新引进的虚拟视觉电脑,没有显示屏,靠着桌子上隐藏着的触摸操控面板控制,所有的画面都是经过投射出来的,虚拟地呈现在使用者的面前,使用者配有视觉接收器,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每一个人的隐私和安全。

但是即使有这样的高科技产品,马克依然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因为,他在和平银行的账户显示余额依然为:0.89元。

而面前的这个虚拟视觉电脑系统,与设计和平银行安全系统的是同一家公司。

小数点之前的那个五位数的存款,全部不翼而飞。

两个月前,在马克刚刚办理完吴先生的人身保险之后,马克不多久就接到了第一个莫名其妙的短信。

未知号码的。

短信上指使马克将业务主管的位子让给许铭。

马克以为是别人的恶作剧,没有当回事。

于是他就发现了这个“恶作剧”的后果。

马克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几万块钱从银行账户不翼而飞。

那个未知号码告诉马克,这仅仅是开始。

马克找别人查过这个号码,没有任何的线索。看来这个人还是一个很好的黑客,把自己隐藏得很深。

马克去过银行,柜台职员说账户正常。

马克说不可能,几万块钱莫名其妙消失,很正常吗?

“先生,您账户的状态显示确实为正常,我们的记录显示您在过去一周的时间内在全城的四个取款机上取走了所有的现金。”

柜台里坐着的那个银行职员冷冷地给了马克一个略带不屑的表情。

过去一周,马克并没有取过钱。马克还没到忘事的那种地步。

很快,未知号码又给马克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开开心心对着镜头微笑的老太太,像个孩子一样。

这是珍丽。

马克把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无人接听。

马克挂掉了电话,短信就来了。

“照我说的做,否则……你懂的。”

马克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一个知心的亲友,即使那个和自己上了无数次床的宓蜜也不是。这个世界上,马克唯一牵挂的就是珍丽。她是他的一切。

于是马克真的按照那个神秘信息说的做了。

他消极对待工作,两个月,他从最优秀的人,跌落成倒数第一,连宓蜜都很诧异。

账户里的钱还没有回来,马克很担心这个人说话不算话。他已经按照要求让出了位子,因为没有业务量,他这两个月是没有任何收入的,快乐之家早晨又打电话过来催了款,下午让马克必须把欠的钱全部缴清,否则就开始赶人。

马克在等。焦灼地等。于是他又开始数着水滴。

“亲爱的,你没事吧?”

马克摇摇头。自己起床上班的时候宓蜜还在睡着懒觉,这个时候已经化好了妆站在自己的身边。

宓蜜看着马克不开心的样子:“别瞒我了,你肯定出什么事了才把业绩搞得那么差。你跟我说说,看我能帮你什么。”

“没事,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了。”

许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办公室门口,气势昂昂地看着他们俩。马克和宓蜜贴得太近,以至于那种情欲很远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

“咳咳……”

许铭故意咳了两声。

“宓蜜,麻烦来我办公室一下。”

宓蜜也是许铭的下属,这种正常的工作要求,没理由拒绝,也许按照宓蜜的性格,如果许铭换个时间问自己,他的下场就是被宓蜜冷冷地泼一脸的水。

宓蜜进了许铭的办公室,许铭进屋之前对着马克比了一个“有种你揍我”的表情。马克虽然肚子里有火,还是送给了他一个微笑。

许铭进屋之后,办公室的玻璃墙就自动切换成了不透明的锡纸层状态,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里面的状况。

账户里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马克有些急了。

马克掏出手机,拨了那个号码。

这一回,接通了。

“马克,看一下你的账户。”

声音是处理过的,像是机器的声音,冷冷的。

说完一句话,电话就挂掉了。

那个人知道马克的名字,看来他很熟悉自己。

他把电话放下,正要打开电脑,紧接着就看到宓蜜冷着脸地从许铭的办公室里出来了。许铭办公室的门敞开着,许久没有动静。马克好奇地伸长了脑袋往里看了看,许铭一头果汁,狼狈地用面巾纸擦着。

马克笑了笑,显然,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账户余额显示:42300.89。

马克呼出了一口气,索性,钱回来了。

马克看着那个手机,想了一下,重新拿起来,重新拨了回去。

接通了。

“喂,您好。”是个女人的声音,还很甜,只是很熟悉。

马克一回头,突然看到公司前台的女孩正拿着电话说:“喂,您好,这里是EXR公司,请问您是……”

还没等马克反应过来,话筒里又出现了别人的声音。

“喂,您好”,是个男人的声音;

又出现了很多人的声音,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喂,您好……”

“喂,您好……”

“喂,您好……”

“喂,您好……”

……

马克环顾了一周,全办公室的人都在接电话。每一个人的声音都在自己的电话听筒里出现。五花八门的声音混杂成了像是菜市场一样的轰鸣。

“喂,你他妈是谁!说话!”这个声音特别的刺耳,在所有声音中频率特别的高。

马克知道这是谁,他扭头看向公司最里面的豪华办公室,公司的老板朴丹思正对着手机发脾气。

马克连忙挂掉电话。

全公司的人都拿着出现盲音的电话不知所措。

马克站在人群中间,刚才发生的那一幕让他感到恐惧。

他低下头小心地看了看手里的手机。

又来了一条新短信:马克,下不为例。

马克浑身上下感到凉飕飕的,冷汗直冒。

马克莫名其妙地被一个人给控制住了,更可怕的是,控制自己的人知道他的一切,而马克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马克走到EXR大楼的落地窗边,透过玻璃看着外面的这个世界。这个城市被各种高科技的东西所替代,所有大楼的上面都成了LED广告牌,变换着无数的光影,这些大楼都有一个钢筋水泥的内心,这一切都显得光怪陆离。马克俯瞰着这个几乎没有了人情味的城市,看着街道上那些川流不息,彼此却互不相识的人群,这些人中也许就有一个人正在控制着自己。但是除了这些之外,马克隐隐地觉得还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马克突然觉得有点晕,他捏了捏头。

他的背后,是那个还在对着三明治大快朵颐的许胖子。

几天之后,确实发生了重大的事情。印证了马克内心隐隐的那种猜测。

出事的那天。马克早晨上班的时候就发现了有一些不对劲。

到了中午他才发现,那个一直对着自己得瑟的胖子上司许铭竟然破天荒地异常安静。正对着马克办公桌的那个办公室密不透风,没有任何动静,整个一上午许铭都没有出来过。

到了下午,马克隐约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心律不齐,就像是大灾难之前的生理预兆一样。许铭的屋子里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马克怀疑许铭今天根本就没有在办公室里。

马克找宓蜜说肯定要有事情发生。

宓蜜不信。马克说自己的身体状况有预感,他肯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宓蜜把手放在马克的胸口摸了半天心跳,最后蹦出了一句。有点风骚的模样。

“是我让你感到心动了吗?”

宓蜜妩媚地解开了胸口的一个扣子,赤裸裸的调情。

马克没有心思顾及这些,紧紧地皱着眉头,眼睛赤红,好几天他都没有睡好,脸色很不好。

“没关系的,你能出什么事?”宓蜜柔媚眼神地看着马克。

“会不会是我的业务上的问题?”马克猛地一抬头,看着宓蜜。

“马克,你确定不需要看医生?你最近的压力有点大。”

马克有些神神叨叨的模样,像是得了多动症一样,不断地晃着手:“宓蜜,我可以肯定,今天一定会出事,而且是我要出大事。”

宓蜜走到马克后面按住了他的太阳穴,一轻一重地按摩着:“马克,你不能这样疑神疑鬼了,你这样我会心疼的。”

马克闭着眼,在宓蜜的按摩下,他情绪好多了。

然而,真的被马克言中了,EXR确实发生了比较大的事情。而且,发生在了马克的身上。

宓蜜给马克按摩的时候仔细地看着马克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对于宓蜜这种人来说,这样的熟男倍有吸引力。宓蜜长得不丑,也很有韵味,在EXR又因为她掌控着泰哥进出口公司的所有保单,让她的钱途一片光明。这样的白富美确实不缺年轻男人在身边转悠。可是宓蜜就像是品尝过了人世间情和爱的所有苦痛一样,她偏偏对眼前这个略显颓废而又事业无成的马克情有独钟。为此,她甚至拒绝了公司法律顾问,同样有着富硕身家的康拉德的主动约请,当着对方的面,光明正大地牵着马克的手一同走出公司大楼,坐上同一辆车。

马克的呼吸变得均匀了,宓蜜看着这张有些消瘦的脸,倍感心疼。但是她对带着毛边胡须的嘴唇更感兴趣,禁不住,她的头开始变低,往马克的唇上凑过去。

电话是一个很喜欢打断情调的东西。

马克感觉到裤兜里的电话在响。马克掏出手机。

未知号码。

马克知道有事情要发生,完全顾不上宓蜜的感受,直接拿着电话出了宓蜜的办公室。

马克接听了电话。

“喂。”

“马克。”

还是上次的那个声音,处理过的,像个机器一样的没有任何感情因子。

“是。”

“钱收到了?”

“是。”

“你知道我可以现在再次拿走你的钱。”

“别,千万别!”

马克确实害怕了,下午他就必须把钱给快乐之家送过去,不然,珍丽会有很大的麻烦。

“去许铭的办公室。”

马克看着门紧闭的办公室。

“这不好吧。”

“办公室里没人。”

马克看着许铭的办公室,接听着手机,他尝试性地往反方向走。

“去许铭的办公室。不要耍花招。”

马克停下了脚步。

“你为什么要找上我?”

“你不用知道。”

“为什么要去他办公室?”

“你不用知道。”

“你……”

“你可以看一下你的账户。”

马克一听,脸变了色,连忙跑回办公桌,打开电脑,连上网。

账户确实又被清空了。

“如果你没按照我说的做,明天快乐之家就会发生一场大火。”

“你!你为了什么?”

“我说过,你不用知道。你还让我再说几遍!”

这个人显然发怒了,他的音量提高了好几倍,经过处理之后,就像是刺耳的电流声。

马克的耳朵被弄痛了,他闭着眼,捂着耳朵。

“去许铭的办公室。”

马克停在原地,他在犹豫。

“我能看到你的一举一动。”

马克瞪大了眼,这确实让他很诧异。他在原地转了几圈,周围都是忙碌碌的同事。宓蜜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很焦灼地看着自己,最远处,朴丹思和康拉德在办公室里说着什么,从表情上看得出,是很严重的事情,因为一向好脾气的朴丹思开始拍桌子了,那个娘娘腔的康拉德也不再像平时那样嚣张地跷着二郎腿,而是像个孩子一样低着头挨骂。

若是平时,马克早就笑出来了。这时候的状况不对。

马克又绕了好几圈。

“别看了,你找不到我。”

马克确实没发现有人在看着自己,但是他注意到了一个关键的东西。

监控摄像头。

办公大厅四周环绕着一圈这样的摄像头,时闪时灭的红灯告诉马克,它们都在正常工作。

马克盯着离自己最近的摄像头看。

“不用看我。”

电话里的人给了马克一个确认的信息,他确实通过监控在“看着”马克。

“你是谁?”

“重要吗?”

“我想知道。”

“你是想看到大火是吗?”

马克承认,这个人抓到了自己心底的软肋,珍丽对他来说,大过一切。

“去许铭办公室。”

马克像牵线木偶一样地按照这个人说的去做。

许铭办公室里确实没人,一切都干干净净的。

许铭虽然胖,但是确实是有洁癖的。电脑关着,所有的文件和柜子都是整整齐齐的,这是许胖子每一天下班之前整理好的,这是他的习惯。马克知道许铭办公室这几天都没有开过门,也就是说,许铭好几天都没来上班了。

“许铭哪里去了?”

“这个我会知道吗?”

马克这个问题问的确实有些多余,这个神秘人也许只用通过监控就可以知道许铭不在办公室。

“我进来了,要我做什么?”

“文件柜,找到一个红色的文件夹。”

马克在文件柜上最显眼的位置看到了这个红色的文件夹。

EXR公司的规定来说,红色文件夹里面的文件只有两种:紧急的和极度重要的。

马克刚要打开看。

“你不能看。”

马克很想看,但是神秘人这么说了,他只能照着做。

“下一步。”

“碎纸机。”

“所有文件?”

“是。”

马克不知道这个神秘人为什么找自己来做这件事,也不知道许铭这个文件夹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但是他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对于这个神秘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马克打开碎纸机,打开文件夹,确实有很多的文件。但是他知道头顶的摄像头那边有个人在看着自己,他无法一页一页地翻开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马克,我是在帮你。”

“帮我?”

“做完这件事,你会得到10万块钱的补偿。快乐之家不是一个适合老人待的地方。”

“那我是应该谢你了?”马克一边开始毁掉那些文件一边搭着话,言语有些嘲讽的意味。

“不用。毁掉这些文件,你就能拿到那些钱。”

马克知道,他不可能不照着做,否则,大火。

三年前,他的老家莲板,同样发生了一场大火,烧掉了整个莲板。以至于那些莲板人直到现在都不得不四处流浪漂泊。

马克没有考虑太多,把文件拿出来,一摞一摞地塞进了碎纸机。

有一张纸条掉了出来,是许铭助理写的临时日程安排。那笔迹马克是认识的。

马克对这个本不感兴趣,没想看,但是捡起来往碎纸机里扔的时候,他还是瞟到了上面的几个字。

“12点,莲板轧钢厂。”

纸条是红色的,说明是周四的日签条,三天前的记事签。

许铭正好三天没来上班。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马克没当回事,把纸条塞进了碎纸机。

“马克,我帮了你一个大忙。”

“你什么意思?”

马克听着话筒那边的语调,冷冷的,透着诡异。

“你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

电话挂断了。

留给了马克一个大大的疑问。

马克回到自己办公桌的时候,就看到了电脑桌面不知道被谁换了桌面背景,是一个带着小丑面具的卡通人物,面具上是小丑标志性的笑脸。但是在马克看来却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马克尝试着打开银行账户,余额是:142300.93。

小数点前后都改变了。前面多出的10万,那个神秘人兑现了自己诺言,后面的那个数字,也许是利息。

马克虽然心里满满的全是疑问,但是他心里还是比较开心,起码这可以解决燃眉之急了。马克拿起电话给快乐之家打电话。

“喂,快乐之家吗?我是5床珍丽的儿子马克。我现在给你们汇钱,给我一个银行账户好吗?”

马克在便签纸上记录着账户。

“喂,不好意思,还想和你说一个事情,珍丽的房间里天花板有点漏水,你能找人来修一下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的屋顶漏水难道不该修吗?”

马克显然受不了电话那边人的语气,一脸不爽。他看到朴丹思的助理走进了许铭的办公室,正在接电话,他也没在意。

“可是你们是收了钱的,不应该把这个弄好吗?”

过了一会儿,朴丹思的助理从许铭办公室急匆匆地跑了出来,怀里抱着一堆碎纸条。

马克看到了,心里一惊,这正是自己刚刚碎掉的东西。

电话那边还在啰唆。

“你别那么多废话了,赶快修好,钱我来出!”

马克的语调提高了很多,然后挂掉了电话,注视着那个助理一脸慌张地走进了朴丹思办公室。马克心里怦怦直跳。

也许这才是真正要发生的事情。

马克坐在办公桌边心神不宁了一整天,不断地看到各种公司高层进进出出朴丹思的办公室。朴丹思那个单薄的身板站在落地窗前显得很无助的样子,马克从朴丹思用力按脑门的动作中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

马克刚给快乐之家那边转去了珍丽的护理费、住院费以及修房顶的费用,朴丹思站在她办公室的门口向马克招了招手,示意马克来她办公室一趟。

马克知道躲不过,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办公室里除了朴丹思就是那个虽然娘里娘气但是还算很有本事的法律顾问康拉德。

他又跷起了二郎腿,晃着杯子里的威士忌和冰块,一脸扬扬得意。

朴丹思的脸上倒没这么轻松,眉头微微皱着。

对于EXR这样的大公司老总来说,确实很少有事情让朴丹思这么愁眉苦脸过。

朴丹思用手示意让马克坐下。马克心里有事,坐下来的动作几乎都变了形。朴丹思没注意到马克,只是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玻璃办公桌。

“你有什么能跟我说的。”

很干脆。朴丹思自己从来不主动说别人不对的地方,她需要别人直视自己的错误。

马克的脑中基本已经确定朴丹思所说的是关于自己进入许铭办公室的事情。他下午确实看到了保安组的组长也进了许铭的办公室,监控里早有了自己毁掉文件的记录。

但是马克不能说。起码不能主动说。

“我不知道说什么。”

马克装傻的本事很差劲,语气和表情都很僵硬。

康拉德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故意磕出一点声音来。

朴丹思闭着眼,她很疲惫。

“你进许铭的屋子干吗?”

果然是关于这个事情,马克知道可能自己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

“你动过什么东西?”

马克心里想,明知故问。

“你为什么要毁掉许铭的文件?”

三个问题,康拉德说话的语气一个比一个强,即使第三句话已经很有“气势”了,但是对于马克这种纯男人来说,却如隔靴搔痒一样,不痛不痒。

马克还是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起码康拉德问的让他没有想回答问题的冲动。

“你是怎么想的?”

朴丹思单刀直入了。

马克不说话,现在是他没想好怎么说。

被别人控制了?拿着珍丽要挟自己?还给了自己10万块钱的好处?貌似这些理由都不怎么成立,甚至有些荒唐。

“你是因为许铭成了你的上司,你报复我吗?”

朴丹思这句话让马克有些不懂了,朴丹思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当初是她力排众议把自己一个没学历没背景的普通人调进了EXR公司,做了业务员,也给了自己很多机会成为了最优秀的员工。在董事会决定提拔业务主管的时候,即使自己业绩那么差,朴丹思也始终在为自己说话,从哪个方面说,马克都不会去报复朴丹思。

“朴总,我不懂你说的话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报复你?”

朴丹思睁开了眼,充满了红色的血丝,说明她这一整天很累。

“你上午进了许铭的办公室,毁掉了他的重要文件。这其中,有一份最重要。你知道吗?”

朴丹思是质问的语气。冷冷的,确实像把刀子。

马克没有看那些文件到底是什么,所以朴丹思问他,他无法说得出来。

康拉德耐不住这个性子了。

“你两个月前给一个姓吴的客户办理了公司最昂贵的人身保险。现在他出事了,要求索赔,而且是请了律师来的。”

马克想起来了,那个吴先生的尊贵人身保险单子,确实是自己办理的。吴先生有妻儿,上无老,在一家普通的锻造厂工作。其实按照吴先生的经济收入情况,尊贵人身保险产品是不适合他的,但是吴先生看中了这其中的高额赔偿款,一旦吴先生出现比较重大的人身事故,他将会获得至少7位数的天价理赔。这款产品目标用户都是大公司高级经理级别的人物,所以马克一开始不同意。但是吴先生很坚持,他掏出了毕生的积蓄一定要办理,于是马克就给他伪造了经济收入证明,办理了这款产品。

没想到两个月后他就出事了。

“出事了?”

“左腿切削性骨折。”

“切削性?”

“就是全掉了。下半辈子只能坐轮椅。”

康拉德觉得有些恶心,快速地说完,捂着嘴,像是面前就放着那条腿一样。

朴丹思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按了手机上的一个键。办公桌的玻璃桌面瞬间变成了一个视频显示器,将朴丹思手机里的图像放大在了整个桌面上。

是吴先生的照片,和一堆起诉材料的扫描文件。

当然,让马克感觉到恶心的是,吴先生被硬生生切掉的左腿的照片,看着让人毛骨悚然。

“你是不是帮他伪造了收入证明?”

朴丹思问。

“我……”

朴丹思直视着马克。

“原始文件都在许铭的这个文件夹里,你毁掉了最重要的东西。”

马克这才知道这个文件夹里最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毁掉了这份文件,我们无法正常做出理赔分析。吴先生理赔来得很突然,我们都没想到这些。原本公司打算按照正常途径走完流程支付吴先生赔偿款就行了。可是吴先生请了律师,起诉EXR公司涉嫌诈骗。你明白你做了什么吗?”

马克记得不错的话,这是朴丹思跟他说过的话中,单次字数最多的一次。

康拉德继续补充道。

“没有了这份文件。只能证明一点,EXR的业务员欺骗吴先生,恶意给他办理收费高昂的尊贵人身保险产品。有了这份文件,起码我们还可以有一个说辞,就是吴先生确实在业务员的介绍下了解了产品的所有信息。现在,没有了。官司,输了。”

马克有点糊涂,吴先生的案子既然已经到了上法庭的地步,为什么自己不知道呢?

“你这两个月的状态,你自己清楚。你是我看中的人,许铭主动帮你承担了这个案子的所有责任。但是就是你亲手毁了这份文件。案子输了,EXR公司这么多年积累的良好声誉就要毁于一旦。”

朴丹思走到马克面前,俯身直视马克的眼睛。

“马克,你是有多恨我?”

这句话,不是刀子,但是更狠。

马克的脑袋有点乱了,他的眼神恍惚了。

原来,那10万钱并不是什么好处,而是提前买了自己的未来。那个神秘人要借着自己的手毁掉整个EXR。这才是巨大的阴谋?

“那,这个案子,就没法打赢了吗?”

马克问了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

康拉德看着马克不说话。朴丹思也回到了座位上看着马克不说话。马克看着他们俩的眼神,自己心里也有些发毛。

朴丹思半晌才说:“马克,有一个选择题,我需要你现在给我一个结果。”

“什么选择题?”

“1.看着EXR败诉,你走人;2.出庭做证,证明吴先生故意骗保,你升职。”

康拉德给出这个选择题。

“吴先生不是骗保啊?他的手续都是合法的。”马克忙着解释。

康拉德端着那个威士忌,晃了晃,继续说:“吴先生确实没有骗保。吴先生手里的那份经济收入证明成了最重要的证据,我只要证明那份证明是假的,他骗保的可能性就成立了。”

“是真的啊。”

“从现在开始是假的了。”

“什么意思?”

“那份文件,在公司和政府金融系统数据库中根本找不到。”

“不会啊,我亲手扫描录进去的。”

“我想让它没有,就可以做到。”

马克明白了,公司规模这么大,政府那边肯定是有关系的,给一点好处,就留下了把柄,让他们做什么,都是可能的。这种感觉,和神秘人控制自己的感觉一样。

“我出庭做证,就能翻案?”马克还是不信,他知道吴先生手里拿着所有的合同原件,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你只要证明没给吴先生办理过相关产品。剩下的交给我。”

康拉德一口喝光了那杯威士忌,成竹在胸的感觉。

朴丹思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她确实是知道康拉德的想法的。

马克目光转向她。这么做的话,就是EXR公司不想支付巨额赔款,暗中操作,反客为主了。

朴丹思不是这种人。

公司三年前还不像如今这样财大气粗,也没有达到在行业内垄断的地位。但是莲板那场意外大火,朴丹思还是咬着牙签了300万的巨额理赔,赔给了在大火中被烧毁的一个小杂货铺。赔完钱的第二天,整个EXR就因为她这个诚信的举动,让公司的形象瞬间变得光亮,越来越多的人涌进了EXR公司办理保险业务,三年中,EXR就是依靠这个诚信之举逐渐壮大,成为行业霸主。朴丹思应该懂得企业成长的财富到底是什么,如果朴丹思真的这么做了,那就等于砸了自己的牌子。

况且,以EXR现在的实力来说,七位数的赔偿款并不算多,不足以让朴丹思发愁。

马克盯着朴丹思,他期望朴丹思否决康拉德的想法。

朴丹思也正望着他。

“你知道怎么选择。”

那话的意思就是,马克只能选择后者。

“我知道你的疑虑是什么。EXR不缺这几百万块钱,我也没放在眼里。但是你记住‘人不犯我’和‘人若犯我’之间的区别。”

这话马克也能听得懂。

“你得知道,吴先生请的律师,可是很有名的陆艺章。”

“陆艺章?”

“这可是个硬角色。我喜欢强手的感觉。”

陆艺章马克是知道的,这个城市最有名的律师,专门帮大公司之间打经济纠纷案,收费高昂,一般的小老百姓是请不起的。这次他却给一个普通的吴先生做辩护律师,确实有点小题大做。

“他给吴先生打这个案子,绝对不是为了拿到赔偿款,他另有阴谋。所以,只要我堵住吴先生的嘴,他就拿我们没办法。”

康拉德很得意。

朴丹思对他的表情熟视无睹:“陆艺章已经托人去数据库那边调取证据了,你同不同意出庭,现在就给我一个答案。”

马克闭着眼,神情很憔悴。

他的眼前闪过了三年前那场莲板大火,莲板的乡亲们在大火中奔波,所有人都在救火,可是那场大火还是无情地烧掉了大半个莲板,莲板成了废墟,在所有莲板人失落的泪水背后,是那座崛起的速度一天天加快的新城市。

马克眼前突然又闪过了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一滴一滴的鲜血在地上溅开成妖艳的花瓣,血滴在阳光的投射中闪着鬼魅的光彩。只有人大声的喘气。

马克睁开眼。坚定地吐出了三个字。

“我同意。”

康拉德笑了。

朴丹思没有表情,皱着的眉头加深了许多。

马克走上法庭的证人席。

他低着头,他无法直视吴先生的眼睛,他甚至都不知道吴先生到底坐在什么地方。

坐下了之后,好不容易静下了心,马克才抬起了头。

法庭的屋顶很高,两边的墙斜着向上形成了一个圆锥的形状,凸显了整个空间的严肃感。

“现在原告律师可以询问证人了。”

法官的声音在这样的空间里,混响声音更大,庄严感也更强。

马克知道此时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至关重要,不仅仅是因为法庭上的原因。他在从家里出来赶赴法庭的路上,几乎整个城市都在讨论这桩事关重大的案子,全城的LED都在全程直播这个案子的全过程。马克越想越不对,一个小小的理赔案,为什么会炒作成如此之大的事件呢?

这本身仅仅是一个简单的保险理赔案件而已,影响这么大,仅仅是因为EXR公司?看来EXR公司的这场劫难,确实是有人在背后操作的。是那个神秘人吗?

马克看着自己的手机。没有任何的提示。

神秘人让自己毁掉了那份文件的目的,就是让EXR在这场官司中处下风,可是现在朴丹思和康拉德想出了更狠的反击方式,这个神秘人的手段这么高明,肯定是知道了的,但是此刻怎么没有了任何的动静呢?

在前往法院的一路上马克都在想着其中的一个个疑点。

法警带着马克来到了安检的地方,这是一个空空的屋子,站在一个能够上下运动的“大眼睛”面前,这个眼睛正在从各种角度“看着”他。

隔壁屋子有技术人员正在操作这个人像扫描系统,对马克进行了全身扫描。强大的电子扫描将马克全身上下,里外三层都如实地反馈到了电脑上,技术人员一一比对。

安检完毕,马克才得以进入等候室。

吴先生的庭审正在进行中,马克一直在看着手机,还是没有任何信息。马克很担心,一旦自己走上了法庭,帮助朴丹思打赢了官司,神秘人会因此迁怒于自己。一直到上庭,马克依然没有得到任何指示。

“马克先生,你是否见过我的代理人。”

陆艺章盯着马克。

马克这才认真审视陆艺章那张脸,虽然有微微的胡须,可是显得这个人更有精神了。

马克把目光移向吴先生。

吴先生的左腿已经确定无法接上,大量的流血让他此刻已经变得脆弱不堪。他就那样直挺挺地躺在轮椅上,吴太太手里拿着临时的氧气瓶,很焦躁地一边照顾吴先生,一边看着马克。吴先生的嘴上罩着呼吸器,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但是他眯着的眼睛里投射出的光,还是让马克有些胆怯。

既然神秘人没有要求自己,那马克就只能选择朴丹思了。

“见过。”

“在哪里见的?”

“吴先生家。东城老街吴先生的房子里。”

“你和吴先生因为什么而见的面?”

“我是EXR公司的业务员,东城老街是我的业务区。我在做业务推广的时候给吴先生介绍过公司的产品。”

“吴先生在拿到资料之后多久与你联系的。”

“五天吧,好像。”

“和你联系的目的呢?”

“他看中我们公司的产品,想给他自己和妻儿办理一款家庭保险产品。”

“等等。马克先生,你刚才说,吴先生找你办理的是什么业务?”

“是EXR今年最新推出的实惠家庭保险产品。产品代号,1353。”

马克回答得很顺畅,没有任何的纰漏。

陆艺章走回原告席,从桌子上拿起一摞文件。

马克看到自己对面已经有投影自动地将陆艺章手里的文件用三维立体投影技术放大,一页一页地公开展示,旁听席上,每一个座位面前都有一个虚拟投影画面,也在展示着各种证据和文件。

陆艺章拿着这摞文件向法官说。

“我手里的这份保险合同,是两个月前由吴先生和EXR业务代表马克签订的,合同上明确显示,吴先生在马克先生处办理的产品为尊贵人身保险产品,产品代号为1000。和证人刚才所呈述的内容完全不一致。”

有人已经将复印件递给了庭审法官。

主审法官看完之后,对马克说。

“请证人对原告律师提出的问题做出解释。”

马克表现出很奇怪的神情。

陆艺章看着马克说:“1000产品针对的都是具有很好经济实力的人群,吴先生的经济收入状况是根本无法办理这款产品的。”

陆艺章又拿出另外一份文件:“这份文件,是证人给吴先生做出的经济收入证明,上面明确写着经过证明,吴先生经济收入状况达到了1000号产品的办理条件。签字人和证明人的签章都是证人的。”

现场旁听的很多人都起身伸长了脖子去看投影放大的合同签章部分。确实是马克的签章和签字。

马克深吸了一口气说:“法官先生,我没有给吴先生办理过任何的经济收入证明。我对这份文件一无所知。”

“签字和签章是不是你的。”

陆艺章质问。

马克承认:“是。”

“都是你的,那难道是我给吴先生办的吗?”

陆艺章有些咄咄逼人了。

马克不知道怎么说了,因为按照之前康拉德给他说的,这时候应该是康拉德出场的时刻。

康拉德确实在这时出场了。

“法官大人,我要提交一份文件,以证明原告律师所述有假。”

康拉德站在原地,由助手将资料分发给法官。

“这份资料里,包含EXR公司业务员马克和原告吴先生办理过的所有合同原件和相关的辅助文件。此外,还有由政府的金融监控部门开出的证明,证明EXR公司业务员马克的金融电子库录入电子公章在未来两个月内,只使用了一次,用于提交马克给吴先生办理的产品代号为1353的家庭特惠保险产品合同扫描件。同样金融监控部门经过数据库的详细查找和比对,没有发现原告律师刚才提交的产品代号为1000的尊贵人身保险产品合同原件和记录,更没有原告律师所说的经济收入证明文件。”

康拉德很自信,所有的旁听席都在康拉德解释时死死地盯着投影中的各种资料文件和证据图像。

康拉德的助手又将一份文件提交给了法官,康拉德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微笑。

“现在的这份文件,是由第三方进驻EXR公司对该公司的业务单和产品办理的状况进行梳理之后提交的审计报告,报告显示,一年之内,在EXR公司办理尊贵人身保险业务的客户,只有13人,没有一位的姓氏、资产状况和背景描述与原告吴先生一致。以此可以证明,吴先生并没有在EXR办理过原告律师刚才所述的相关产品。”

现场讨论的声音顿时响作一团。

陆艺章坐在原告律师席上,眼神很复杂地看着马克和康拉德。他没有表示反对。确实,从康拉德提交的证据来看,自己确实没法提出疑问。

现场讨论声太大,法官敲了敲法槌。

康拉德的助理确实够忙的,又开始分发第三份资料。

康拉德还是很自信地呈述:“这份证明,出自刑警大队法政科,经过笔记验证,原告律师提交的合同原件上,公章确实为EXR公司业务员,也就是证人现在的工作签章,但是证人在一个月前曾经遭遇偷窃事件,随身公文包、手机均已丢失,包括那枚工作签章。经过EXP重新补发工作签章与丢失的工作签章有了细小的差别,那就是签章背景纹理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所有人都眯着眼睛仔细地盯着投影里两枚签章的细小差别。

“既然一个月前已经丢失了旧签章,为何原告的保险合同的工作签章是补发后的呢?只有一种可能,原告的保险合同是事后伪造的。我怀疑,吴先生是看中了EXR这款尊贵人身保险产品的高额赔偿金,才故意做出了骗保的行为。”

康拉德虽然平时有些娘娘腔,可是这个时候,他说话的语气却是很犀利。

吴先生还不能说话,听了这个话,顿时眼睛瞪得大大的,但是他吸着氧气,手脚无法动弹,就像个垂死挣扎的人一样。吴太太哭了,她更没有话语权,她只能一边安慰着吴先生,一边对着马克吼:“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人,你的心被狗给吃了吗!”

现场顿时乱成一团。

法官不得已,使劲地砸着法槌。

陆艺章,一直没有提出异议,像是放弃了一样。

马克看到他的眼神,很犀利,这种眼神中透出的态度绝对不是一句话不反对的样子,而是一种能够立马把自己吃掉的感觉。可是陆艺章就是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吴先生突然昏迷过去,庭审在混乱中暂停了。

马克在家里待了好几天,他一直没有出门。自从出庭做证以来,他就把自己关在家里。有时候,宓蜜会过来看看他,没事的时候,他就自己待在床上看着电视,或是睡觉。

电视里正在播吴先生和吴太太伤心欲绝接受采访的情景,马克在记者人群中看到一个小男孩,一言不发地躲在角落里,怀里抱着一个破了的风筝,盯着摄像机看。信号传到电视里,就仿佛直勾勾地看着马克。

马克知道,那是吴先生的儿子,很乖,他见过。

他看着这个孩子的眼睛,自己有些于心不忍。

电视机的人工智能提示:马克,早上好,你有一封邮件。

马克嘶哑着声音说:“打开吧。”

人工智能:“为您打开邮件。发件人,朴丹思。”

电视机直播的画面隐去了,出现了一个电子信箱页面,未读信箱里最新一封邮件打开。

是朴丹思录好的视频。

“马克,吴先生的案子算是过去了。你可以回来继续上班,许铭的位子你来坐。就这样吧。”

很短的一条视讯邮件。视频里的朴丹思没有了疲惫的感觉,回到了正常的状态。

马克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机拨通朴丹思的手机。

“说。”

电话接通了之后,那边的人就说话了。干脆有力,是朴丹思的风格。

马克想了一下问:“许铭怎么办?”

“他已经超过一星期没来上班了。我可以开除他。”

马克觉得很奇怪,但是他没有问,半晌才冒出了一个字:“哦。”

朴丹思那边没有说话,像是她在想什么一样,或是在等马克。马克什么都没说。过了一会儿,朴丹思等不及了才说。

“马克,我帮了你这个忙,以后我们俩,就互不相欠了。”

马克想了一下说:“一直都是我欠你的。谢谢。”

“不谢。来上班吧。”

朴丹思挂断了手机。

马克继续盯着电视画面。邮件阅读完毕之后,直播的画面重新出来了,已经换了一个台,正在报道一桩荒野抛尸案。现场很多的人,尸体被打上了马赛克,但是看样子,应该是很血腥。马克在电视中的背景处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画面。

高高的烟囱,废旧的工厂,四周都长着高高的蒿草。

马克想起了许铭办公室的那张纸条。

莲板轧钢厂。

马克没记错的话,莲板确实有一家轧钢厂,很多年前就已经荒废,一直孤单地立在莲板不远处的荒野里。

手机上有一条未知的短信。马克打开看。

是那个未知号码的。马克心头一紧,他知道,现在EXR全身而退,很大的功劳在于自己的做证。虽然马克知道康拉德和自己在法庭上所有的陈述都是假的,但是对于不知道真相的大众来说,现在的结果是最好的结果。

“你做得不错。”

做得不错?这意思是自己做伪证让EXR打赢了官司是对的?那神秘人为什么要让自己毁掉那份合同?这是自相矛盾的。

电视机上的画面再一次被隐退了,这回不是马克要求的。电视机上出现的是自己账户的余额。上一次,交给快乐之家的护理费和修缮屋顶的费用之后,自己的余额只剩下5万块钱。

但是这时候,马克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账户又多出了10万块钱。

“这是对你的奖励。”

电视机里出现了那个被处理过的声音,马克很奇怪这个人是怎么进入自己家的数控系统的。

马克很诧异,他冷冷地问:“你怎么进入我家数控系统的?”

马克家里的全自动数控系统,具有非常高级别的防火墙,一般人根本就无法进来。

“我想做到的事情,我就能做到。”

“你到底是谁?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你很快就会知道。”

声音没了,电视机恢复了正常,还是那个荒野抛尸案的直播现场。马克看清楚了抛尸的位置,确实是在莲板。那个曾经被大火灼烧殆尽,又被这个城市所遗忘的地方,那些依然坚守在原地的居民让马克有时候觉得很惭愧。他成了莲板这个地区最早的叛逃者之一。

马克回到了EXR,许铭办公室玻璃墙壁上的银色虚拟光膜已经被打开了,透过透明的玻璃墙壁,他看到许铭的办公室依然是空空的,依然是一尘不染的整洁模样。

马克来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快到了中午,他在一楼刚上了电梯就看到旁边电梯里有一个人压低着头从里面出来,几乎和自己擦肩而过。马克觉得眼熟,但是还没缓过神的时候,这个人已经走开了,面前的电梯门正好打开,马克进了电梯。

前台小姐告诉马克,刚才有人找他。

马克警惕地问:“谁?”

前台小姐摇摇头:“不知道,只是问了一下你的真名叫什么,就走开了。”

问自己的真名?

马克更加警惕了:“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高高的,一个中年人。留着络腮胡子。”前台小姐比画着。

马克想到了刚才在楼底下擦肩而过的那个男人,和前台说得很像。

“还问什么了?”

“没有,好像宓蜜姐和他说过几句话。”

“宓蜜呢?”

“喊着饿,下楼买三明治了。”

马克慢慢琢磨着这个人是谁,他回到了自己办公桌,头顶的空调终于修好了。

对面许铭的办公室依然是空的,马克心里不免有些打鼓。马克扭头看了一眼朴丹思的办公室,朴丹思正向他招手。

马克进了朴丹思的办公室,朴丹思就顺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按了门后的一个按钮。原本透明的玻璃墙壁上,渐渐被一层银色光感的图像覆盖,形成了一面不透光的墙,外面看不到里面的一举一动,技术改变了传统的生活。朴丹思这是有事情要说,而且很重要。

朴丹思端庄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也没有给马克让座:“吴先生的案子就此结了。你老实告诉我,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呢?”

马克耸耸肩,自己坐下了:“没做什么啊?就是在家里待着。”

朴丹思盯着他看:“你当我是瞎子?”

马克确实有点不明白朴丹思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自己最近除了上班确实就是在家里。

“你无缘无故地把业务量弄得这么低,正常吗?你是刻意要把业务主管的位子让给许铭,对不对?”

这句话朴丹思猜得大差不差,马克确实是把本该属于自己的位子让给了许铭,只是他并不是自愿的。马克也没法告诉朴丹思,自己被一个压根就不知道是谁的人给控制住了。

“许铭失踪了一周了,你知道吗?”

朴丹思的眼神里写满了质疑。

马克瞪大了眼,这确实让他很奇怪:“失踪?”

朴丹思倚靠在座椅上,看着马克:“你进他办公室毁掉那些文件的时候,他就已经失踪3天了,我派人去他里家问了,这一周他都没有回来过。电话关机,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马克脑海中突然想到了那个便签纸条,上面写着许铭要去莲板的轧钢厂。

“刚才,有个叫李可的刑警队长过来问许铭的事情了,许铭的消失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刑警?

马克想到早晨电视直播的画面,轧钢厂荒野抛尸,虽然尸体上蒙着马赛克,但是马克还是能够看得出那个死者的身形是个胖子。这么一联想,马克一激灵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也就意味着,那个荒野抛尸案的死者,很有可能就是许铭。

马克感到不可思议。

“这些事放在一起,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马克立即摇摇头:“我没法说。”

朴丹思得到了马克这样的回答,自然不满意。

“马克,我只问你一句话。”

朴丹思的眼神里写着严肃,那意思是告诉马克,你要慎重回答。

“许铭的事情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一字一顿的感觉。

马克看着朴丹思,这张脸他是始终无法忘记的。即使十年前这张脸上还写着幼稚,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朴丹思在自己心目中的样子却一直都没有变过,始终是那个坐在咖啡馆里对着自己笑的小女生,她的笑带着阳光的味道。

现在的朴丹思,成熟了,性格更稳重,霸气十足,可是她的眼睛里还是那种单纯得一塌糊涂的感觉,这种感觉,可能只有马克才能看得出。

“我保证,没有关系。”

马克给出了朴丹思想要的答案,但是朴丹思对这个回答心里没底。朴丹思走到门后,按下按钮,玻璃墙壁的银色光层退掉,又变得透明了。朴丹思就这样站在玻璃墙边,看着忙碌的办公大厅。

“马克,这些人的身家性命,我都要负责任,希望你不要让我陷入难堪。”

马克起身,拉开门,走出去之前说:“我的事,和公司不会有任何的牵连。谢谢你帮我……这么多年。”

马克走了。朴丹思在玻璃墙里注视着马克的背影。

“这么多年。”

朴丹思嘴里喃喃地念着这四个字。

这么多年,曾经那个开朗的大小伙子,现在的背影却是这么憔悴单薄,朴丹思轻轻吸了一口气,她感到自己的肺部在微微颤抖着。对她来说,这么多年,她始终无法真正地了解马克的内心世界。

马克回办公桌的路上,就接到了电话。听声音就知道是谁,那个莫名其妙的神秘人。

马克记得这个神秘人早晨和自己说的话:我想要的,你很快就会知道。

神秘人用很自在的语气和马克打招呼。

“马克,中午好。”

马克抬头看了一眼办公大厅的大钟。指针正好指在了12点的位置,确实已经是中午了。

“这回,你想要什么?”

“慢慢来,不着急。”

“我再问你一句,你为什么找上我?”

“你自己想。”

“我做错了什么事吗?我不是个坏人,你干吗要这么惩罚我?”

“这个城市里还有好人吗?每一个人都在为了钱、利、欲望而奔走,为了这些不惜伤害别人。”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也是这其中之一。”

“我……”

“我的钱你已经拿了。”

“那是你给我的。”

“可是你还是拿了。”

“这个……”

“吴先生的案子,你是罪魁祸首。你让他无家可归了。”

“这是你让我毁掉的文件。”

“可是我没让你做伪证。”

“你!”

马克一路都在压低着声音,他跑进了卫生间,躲在没人看到的地方。

“我把钱还给你,求你别再这样控制我了。”

“你回不去了。”

“你什么意思?”

电话那边的声音变了,不再是这个神秘人经过处理的声音,而是几个人在谈话。

马克感到奇怪,外面正好有一列半空快轨经过,列车撞击铁轨的声音很大,马克几乎听不到话筒里面说什么。马克堵住另外的一个耳朵,集中精力听。

“马克,有一个选择题,我需要你现在给我一个结果。”

“什么选择题?”

“1.看着EXR败诉,你走人;2.出庭做证,证明吴先生故意骗保,你升职。”

“吴先生不是骗保啊?他的手续都是合法的。”

“吴先生确实没有骗保。吴先生手里的那份经济收入证明成了最重要的证据,我只要证明那份证明是假的,他骗保的可能性就成立了。”

“是真的啊。”

“从现在开始是假的了。”

“什么意思?”

“那份文件,在公司和政府金融系统数据库中根本找不到。”

“不会啊,我亲手扫描录进去的。”

“我想让它没有,就可以做到。”

……

马克听出来了,这是自己和朴丹思、康拉德的对话录音。

“你……”

“这份录音的重要性,你肯定知道。”

“你想做什么?”

“帮我做一件事。”

“你别再让我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了!我不想再伤害别人。”

“你放心,这次你做的事情,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那是什么事?”

“你帮我取几样东西。剩下的你不用管。”

“只有这个?”

“你只要照我说的做,就不会有人受到伤害。”

“我要不照你说的做呢?”

“录音公布出去的后果,你懂吧?”

马克确实懂,这段录音一旦公布出去,整个EXR保险公司就彻底完了。

“快乐之家那位,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了。”

“你到底想要怎样?”

“借你的手,拿回我要的东西。”

马克没辙了,看来这回他还得依着这个人说的做,这样的状况,他没得选。

“你为什么不自己拿回来?”

“我喜欢别人帮我拿回来的感觉。”

神秘人紧接着说:“录音样本已经快递到陆艺章律师事务所,你要想证明你愿意替我做这件事,现在就出门,去拿回样本。你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现在陆艺章在楼底下吃饭,一个小时后他会回到办公室。计时开始!”

电话挂断了。

马克看着电话,有些怔怔的感觉。

这个神秘人绝对有控制的强迫症,马克其实已经基本答应要替他做这件事了,不为别的,只是为了珍丽的安危,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可是这个神秘人偏偏要马克在一个小时之内拿回那份文件。这有种猫捉到老鼠不急着吃,而是玩到老鼠筋疲力尽的时候才大快朵颐的感觉。

马克是那只老鼠,神秘人是只无形的猫。

马克乘了电梯下楼,因为着急,撞到了一个刚进大楼的人,马克瞟了一眼,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的男人也有些似曾相识,时间紧急,马克还没来得及说声抱歉就冲了出去。陆艺章事务所离EXR大楼有一段距离,正是中午的上下班高峰时间,即使打车过去,一个小时也是非常紧张的。凌驾在半空中的城市轻轨飞驰而过,很快消失在马克的视野里,马克看到面前堵成一片的大街,往轻轨站奔去。

整个城市的交通被明确地划分成了空中、地面和地下三种,除了比较常规的地面公路和地铁之外,这个城市最令人惊叹和不可思议的地方就是将空中轻轨建设得如此繁杂。空中凌驾着的铁轨曲折蜿蜒,串联着这个城市里几乎所有的摩天大楼,就像是马克小时候记忆中的过山车一样。轻轨列车的速度极快,安全系数也高,这成为这座城市标榜自己科技实力的最大符号。

马克坐在轻轨列车里,俯视这座几乎被高科技淹没了的城市,看着几乎被高科技把控住的人们,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从空中看这座城市,除了林立的大厦高楼,就是数不清的LED不断地闪烁着关于这座城市的浮华和高端,看不出人情的所在。

马克看着轻轨列车里虚拟投射出的钟表,从挂掉电话到现在已经过去了20分钟,轻轨马上就要到达马克想要去的那一站。下了轻轨列车,马克就看到陆艺章律师事务所的巨型数码广告牌立在远处的一栋大楼上,陆艺章很自恋地把自己的虚拟人像作为了广告表现的重心。广告中的他,可以和楼底下仰望着他的人不断地交流,摆出各种pose。马克觉得这种光天化日下向大众展示自己的行为,有些变态和恶心。

马克一路小跑地往那栋楼奔去,这一带的路况非常差,几乎堵成了停车场。马克穿梭在不断鸣笛吵闹的车辆中间,艰难地从各种车的缝隙之间穿插前行。

等到马克好不容易挤到了大楼底下的时候,他除了看到头顶那个巨大的“陆艺章”低头向自己微笑之外,还看到一楼一个豪华餐厅的临窗座位上,陆艺章正背对着自己在和一个男人一起吃饭。马克不认识那个男人,但是从那个男人脸上的微笑可以看得出,他们俩相谈甚欢。

马克喘着粗气,盯着这两个人看了很久。也许马克这种目光太过于犀利了,那个微笑的男人看向了马克这边,马克连忙低头钻进了大楼。

正是午后上班的高峰期,有限的电梯里满满的全是人,马克挤了好几次都没挤进去,每一部电梯几乎都超载了。马克看着手表,时间过去了40分钟,他还有20分钟能够比陆艺章早先一步拿回那份文件。

另一部电梯开了门,人依然很满,马克不顾一切地钻了进去,惹得后面一群等候半天的人一阵牢骚。马克进了电梯就按了关门键,电梯里人很多,门关上的时候,他的脸就差点贴到了电梯的门上。

马克要去28楼,他进了电梯之后,电梯自动柜员微笑地告诉他28楼是陆艺章律师事务所。但是电梯几乎是走一层停一下,走一层停一下,这让马克很焦灼,他看着那个微笑的虚拟柜员,更是觉得恼怒。

电梯好不容易走到了28楼的时候,电梯里就剩马克自己了。电梯门一开,马克就冲了出去,门口等着下去的几个人被吓了一跳。

马克来到前台。

“你好,今天早晨快递来的文件都在哪里?”

前台不解地问:“不好意思,您是?”

“我是快递公司的,有一份快递送错了地址,我过来取回去。”

前台半信半疑地看着马克,看着这个气喘吁吁的帅气男人。

“拜托了,”马克用祈求的眼光看着前台,这种熟男可怜的眼神,具有必杀的功能。

前台拨通了一个分机:“早晨来的快递在哪里?”

前台放下电话,指向左手边:“大办公室最里边的邮件分发室。”

马克给了前台一个微笑,跑了进去。

前台羞涩地笑了。

马克推开邮件分发室的门,里面没人,桌子上也没有了邮件,看来已经拿出去开始分发了。马克转头,仔细地在整个办公大厅里找分发邮件的人。

他的头顶上,有个摄像机,和马克的视角一样保持着同样的速率左右地扫视着整个办公大厅。马克看到了邮件车,推车的人去送邮件了,就一个车子在那里。

马克的无线蓝牙耳机里传来了来电的声音,马克赶快接通。

电话接通那一刹那,那个神秘人就告诉马克:“灰白色的邮件。”

马克几个大步跑过去,在成堆的邮件车里翻。可是翻到了最底下,也没看到那个灰白色的邮件,马克有些着急了,陆艺章应该在五分钟之内就会来到这里。

“你干吗呢?”

发邮件的人回来了,看着马克在邮件车里翻动。马克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头发花白的男人。

马克稳定了一下情绪说:“哦,我是新来的律师助理,陆先生让我找一下他的一封加急邮件。”

发邮件的人走到邮件车边,从旁边的一个袋子里拿出一摞文件交给马克。

“陆先生的邮件都是单独放的。”

马克看到那封灰白色的邮件夹在中间,心里落下了一块石头。

“谢谢您,我刚来,不知道。”

马克拿着文件换个方向走,避开了多数人的目光,在一个角落里,马克把灰白色的文件拿出来,塞在裤子的后腰里,用衣服盖上,把剩下的文件全都扔进了垃圾箱。马克整理了一下衣服,往电梯间走去。可是刚走到电梯间,电梯门开了,陆艺章走了出来。

马克顿时呆在了原地。他怔怔地看着一脸惊诧地看着自己的陆艺章。

“你在这儿干什么?”

“啊……”

马克在想自己该怎么说。陆艺章在等着马克的解释。

马克突然就来了灵感一样,像煞有介事地说:“是这样,陆律师,我有个亲戚最近有个官司要打,很棘手,我想找您来咨询一下。”

陆艺章觉得好笑,几天前两个人还在法庭上对峙,此刻马克却来找自己帮着他的亲戚打官司。

陆艺章伸手让马克进屋:“那,我们办公室聊?”

马克尴尬地笑了:“我改天再约时间来找您吧,您这里有客人在。”

马克连忙钻进电梯间,向陆艺章挥手再见。陆艺章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了那里。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陆艺章向前台问。

“他来干吗?”

前台刚才听到了马克和陆艺章的谈话,和刚才马克给自己讲的完全不一样,她也不知道怎么说了:“这个……”

马克来到楼底下,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他四周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能够拍得到自己的摄像头,这才从后腰里掏出那个灰白色的邮件,匆匆地打开。

里面竟然是一堆白纸!

马克觉得自己瞬间被唬住了,这个神秘人是在耍自己,他一页一页仔细地翻开看了每一页,确认都是白纸之后才把所有的东西都撕掉了,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马克舒了一口气,走回到大街上。

马克拨通那个未知号码。号码没人接听,马克拨了两遍都没打通。

马克站在大街上,不知道下面该做什么。正当马克以为这个神秘人准备放过自己的时候,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

“拿到了?”

“拿到了。”

“你很听话。”

马克的语气很硬,甚至是有些生气:“少废话。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找上我。我现在有个要求,如果你不答应,我就算挣得鱼死网破也不会受你的控制。”

“说。”

“我帮完你这回。你必须给我50万作为补偿,而且,这是你最后一次找我。”

“我要是不答应呢?”

“许铭是你杀的吧?”

电话那边没回应了。这基本印证了马克的猜测。

“也许警察会对这个感兴趣。”

“哈哈哈……”

电话那边笑得很狂妄。

“马克,你想得太天真了。我弄死一个人,不会有任何人来找我的麻烦。”

“为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50万可以给你,但是从现在开始,你必须给我好好听着,按照我说的做,不能有一点差错,否则,我会让你后悔的。”

“我帮你做完这件事之后呢?”

“你会收到50万。”

“你必须保证以后不再找我。”

“呵呵……马克,你对我的价值没那么大。在我眼里,你也只不过是一个见到了钱就忘记底线的普通人而已。你控制不了你的欲望。”

“下一步我要怎么做?”

“去正义街街角,2点之前必须到。我会给你打电话。记住,马克,我在看着你。”

神秘人把“看着”这两个字说得特别的轻,带着神秘的语气,让马克感觉到话筒那边传递过来的浓浓寒意。神秘人这是告诉马克,他逃不开自己的手掌心。

正义街是在EXR大楼反方向的一条小街道。街道两边都是长了数十年的大树,这些树丛底下,沿街两边开着众多颇有情调的小店,或是咖啡馆,或是西餐厅,都是这个城市小资白领们闲暇时间逛街的去处,也是众多年轻人约会调情的好场所。

马克和宓蜜来过很多次,马克最喜欢的一家店就开在神秘人让自己去的这个正义街街角,是一家意大利餐馆,马克喜欢这家店的风味意大利面,宓蜜则喜欢点一杯咖啡看着马克吃意大利面。曾几何时,马克甚至觉得自己和宓蜜之间就是所谓的爱情,可是每一次床上疯狂之后,激情褪去,马克都有一种悔悟的感觉。宓蜜对他有意,可是马克过去发生的那些事,已经注定让他放不开这个心怀。

1点半左右的时候,马克就到了正义街。一天没有吃东西,他在路边买了一个面包和一瓶水大吃大喝起来。对面就是正义街的街角,马克四周观察了一下,这个街角至少有5个摄像头,几乎覆盖了所有的角落。马克对这条街多少有些了解,除了这个街角,其他的沿街都少有摄像头,两边的商家为了尽可能地保持这个闲暇小街的神秘性,都对安装监控摄像头没有多大的兴趣。马克蹲在路边,盯着这个街角看。

面包很干,马克被噎得难受,即使喝了好几口水,喉咙依然被面包的粗颗粒刮得疼。

下午两点,是这个街角不特别忙的时候,没有什么车。整个街角,除了一个大树底下闲着抽闷烟的男人,再无任何的生气。

马克在等着神秘人的电话。

马克站在街边,一双脚都快麻痹了,也没等到神秘人的电话,马克心头那种被欺骗的感觉再次袭来。事实证明,马克没有被骗。

起码神秘人掐时间掐得正好。

一阵电话铃声传来,却不是马克的手机,而是从马克面前那辆一直停着的红色汽车里传来的。

马克低头看了一下。

汽车的车窗玻璃自动摇下来了,驾驶座位上放着一个高端的手机。

乍看上去,只是一个透明的玻璃板。实际上,这款最先进的概念手机,价格昂贵,普通人还没有经济能力去买。

正是这个手机在响。

马克歪着头看过去,手机的玻璃透明面板上有着自己的头像,还显着几个字:

马克,接电话。

确实是打给马克的。

马克伸手拿起手机,把大拇指按在上面。

手机经过指纹比对,确认了接听人是马克。

“上车。”

马克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这是一辆最新款的车,带着全自动驾驶功能,挡风玻璃是最新的合成硅晶材料,有即时呈现视频成像功能,可以在开车的时候和别人进行视讯通话。

“把你的手机扔进车旁边的地下道。”

马克有些不情愿,他掏出手机,犹豫着。

“快点!”

神秘人加重了语气。

马克不得已,把手机扔进了左前轮压着的地下道里。看来这辆车的位置,是神秘人故意选好的。

马克做完了这些之后说:“下面呢?”

“拿着枪,去对面的意大利餐馆,把里面所有人身上的东西都拿走。”

“你叫我去打劫!”

“不会让你伤害别人,只让你去拿东西。”

“拿个东西一定要拿着枪?”

“是的。”

马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副驾驶座位上的包裹里有你需要的东西。记住,你没得选择。”

马克打开包裹,上了膛的枪,头套,入耳蓝牙,装东西用的布袋子。

马克感觉有点可笑。但是马克答应了神秘人,这一刻,他不得不照他说的做。

戴好蓝牙耳机,戴上头套,拿起枪,提着布袋子。马克下了车之后立即跑进了意大利餐厅。刚进餐厅,这身打扮别人一看就知道他要干吗了,刚从后厨端着一杯咖啡出来的服务员吓了一跳,咖啡掉落在地上。

马克记得电影里抢劫的人应该喊:“打劫!”

但是马克喊的第一句是:“全部趴下!”

马克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但是他没办法。

餐厅里就几个人,不多,马克要他们把东西都交出来。

神秘人在耳机里告诉马克:“要他们把钥匙也交出来。”

马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只能照做,他颤抖手地拿着枪指着这些人,要他们把钥匙也拿出来。

“你身后的那个男人,让他把钥匙也交出来。”

马克一转身,看到了那个蹲在桌子边的中年男人,正是刚才在路边抽闷烟的男人。

“兜里的钥匙。”

马克直接开口要了钥匙。

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些奇怪,但是在枪口下,他还是掏出了左口袋的钥匙扔进了马克的布袋子。

“让他把右口袋的钥匙也掏出来。”

“右口袋里的!”

马克手里的枪颤抖的幅度更大了,马克感觉到了自己心里有多害怕,他的呼吸都不是很均匀了。马克看着这个男人,看着他掏出右口袋的钥匙扔进了布袋子。这把钥匙和一般家里的钥匙不大一样,上面刻着花纹。

“我可以帮你……”

这个男人开口说话了。马克不想听。

“别他妈的废话。全给我趴好了。”

这个男人突然抬起了头,马克突然认出了这个人是谁。马克确实认识这个人,三年前那场莲板大火,他是在现场的,他是那个警察。马克想到了那场漫天的大火,还有大火中被烧死的乡亲,心中怒火中烧,挥动手中的枪把直接砸向了那个男人的后脑勺。男人应声倒下。

“你干什么!快点走。”

马克连忙跑出餐厅外,钻进了车里。

“开车走,去和平银行。”

神秘人即使不这么说,马克也肯定要开车走,不然自己难道要在现场等着警察来抓自己吗?

和平银行和EXR同属一条街,沿街对望,这是全城最高的两栋摩天大楼,代表着整个城市金融业的形象。这两个地方马克都熟得很,他在EXR上班,他办公桌的位置可以一眼看得到和平银行的全貌。他每天都可以看到和平银行大楼和自己同一层的办公室里,那个穿红色裙子的女人忙碌着。欣赏美女,是男人的天性。

马克把车开到和平银行对面,停下来仔细地看着对面。

耳机里那个神秘人告诉马克:“找高级客户经理陈洁希。用刚才布袋子和平银行的保险柜钥匙,取一笔钱。”

马克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陈洁希”,他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猛地一听到这个名字,他突然大声问:“找谁?”

“陈洁希。你认识的。”神秘人的语气很得意。

马克认识陈洁希,两个人算是一起长大的,在莲板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但是自从十年前发生的那件让马克痛彻心扉的事情,他们之间就再也没能见面了。

“陈洁希在这个银行?”

“我帮你找到了旧情人,马克,你该怎么谢我?”

马克瞪大了眼睛:“你是故意的吧?你怎么知道我认识她?”

“你在办公室里每天盯着她看,是个人都会知道吧。”

马克没有辩解,他确实每天都在看着这个女人。

“去找陈洁希,取出地下保险库的300万块钱。”

马克更愤怒了:“你刚让我帮你抢完了餐厅,现在让我抢银行?你没疯吧?”

“不是抢银行,那300万本来就是我的。”

“那你怎么自己不去拿。”

“他存在一个我进不去的地方。”

“那我就能进去?”

“你见到了陈洁希,你就进得去。记住,马克,如果你们俩破镜重圆,你得感谢我。”

神秘人挂掉了电话。马克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他真不知道这到底是福还是祸。十年前,两个人还是牵着手在沙滩上奔跑的青梅竹马的一对,可就是那件事,马克和陈洁希,就再也无法在一起了。马克远走他乡,和陈洁希彻底失去了联系。马克担心的是,陈洁希会成为神秘人操控自己的砝码。

马克从布袋子里找出那个从被自己砸晕了的男人身上“抢”来的钥匙。是一把银质的精致钥匙,上面刻着“和平银行”的字样。马克是知道和平银行的个人保险储存业务的。EXR也是和平银行的重要客户之一。和平银行地下保险箱库的安全系数是最高级别的,这个地方没有安装任何的电子数码保险系统,通过最原始的工程理念设计而成。因此,黑客想打开这个保险库,基本没可能。

可是马克来和平银行这么多次,他从没有发现陈洁希的存在。

马克拿着钥匙,心情忐忑地走进了银行大门。下午的时候银行里面办理业务的客户不多,个人保险箱储存业务在二楼VIP包厢。马克走到包厢门口,看到门上赫然写着:

“高级个人业务经理,陈洁希”。

他一直都是远远地看着她,不知道多年未见,陈洁希有没有变了模样。

马克摸了摸脸,这么忙碌地跑了一天,马克已经变得憔悴不堪,浑身脏兮兮的。

马克轻轻地敲了敲门。

“谁?”

“你好,我是……马克!”

门突然从里面拉开,突然打开的门让马克一个趔趄跌了进去。马克还没站稳,里面的人就用一堆文件对着自己的头就暴打过来!马克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遭到了一顿暴打,挣扎之中,马克抓住了这个人的双臂,用力地把她挤到墙边,控制住了她。

马克看到的是一双愤怒但是很漂亮的眼睛,画着淡淡的眼影,此时已经被泪水弄花。刚才激烈的打斗让这个人的长发有些凌乱,遮盖住了半张脸。

“洁希。”

马克轻轻地念着她的名字。

马克控制住的人,正是他昔日的恋人,也是他现在依然珍爱着的人。

“洁希……”马克又喃喃地念着名字。

马克松开了她,退后了一步。陈洁希就无力地靠着墙,轻轻地啜泣。

马克看着她很无助的样子,又不敢靠近:“你怎么了?”

陈洁希还是在哭,不理睬他。马克想上前安慰,但是陈洁希抓起手上的文件扔了过去,打在马克的身上,马克也没有躲。

马克这才看清陈洁希的打扮。穿上了知性的职业装,已经近30岁的陈洁希虽然没有了过去那种青涩的气息,但是让马克依然感到那么熟悉。

“洁希,你怎么了?”

马克又问了一遍。

陈洁希擦了擦眼泪,从手机里调出了一段视频。

那是一个小男孩,很可爱,十岁左右的模样,背着书包在学校门口和学生一起玩闹。拍摄的人很快就把镜头转向了别的地方,那是一把枪。

有人在说话:“如果你不听话,你就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是电子处理过的声音,和神秘人一样。

马克终于明白为什么神秘人有那么大的信心可以取出那些钱了,原来他也控制着陈洁希。陈洁希看自己的眼神还是很凶,但是看着这样的眼神,马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马克想解释,但是看到陈洁希的眼神,他放弃了。马克想了很久说了一句话。

“洁希,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要相信我。”

马克接到了神秘人电话。还没等神秘人说话,马克就直接骂了过去。

“你他妈的不准动那个孩子!”

“动不动看你们的表现。”

“你想我怎么做?”

“拿着钥匙和陈洁希一起去地下保险箱库,取出我要的东西。”

马克看着洁希失落的表情,他咬了咬牙,说:“洁希,你现在必须带我去地下保险库。”

陈洁希感到诧异:“你要干吗?”

“你不要问,如果你想救孩子,就照我说的做。”

“我不能去。”洁希很为难。

马克抓着陈洁希的肩,用力地摇晃:“你必须去。你相信我。孩子重要。”

这句“孩子重要”刺激到了陈洁希的内心,她看着马克。

马克看着陈洁希的眼神,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陈洁希面带泪花,她现在除了信任,没有别的路。她最爱的儿子危在旦夕。

“他只是要取回自己的东西,拿回去了,就没事了。”

“我要怎么做?”陈洁希擦干了眼泪看着马克。

马克看着陈洁希的眼睛,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陈洁希在办公室里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补了妆,才带着马克出了门,一路上马克有些做贼心虚,反而陈洁希却很淡定,一路报以微笑。很快两个人就到了电梯口,陈洁希和马克乘电梯到地下十层的位置。马克一直都在看着头顶电梯间的监控录像,像是直视着神秘人的眼睛一样。

在电梯里,陈洁希不知道说什么。许久才说了一句。

“这些年,你还好吗?”

马克的眼睛并没有离开那个监视摄像头:“好,只是有时候还会做噩梦,会梦到十年前的事情。”

“别说了。我不想听。”陈洁希很抵触他想要说的。

马克只好闭嘴。

电梯到了地下保险库房的位置停了下来,洁希带着马克一起向保险箱库房大门走去。那是一个金属的大门,用最高密度的金属材质制作而成,整体铸造,没有一点缝隙。保险库的大门的防护用四道人工手动程序构成,用的都是复杂的工学原理,没有一点的数字科技。

陈洁希开始繁杂的操作,马克在旁边看得很费解。他们的背后,一个摄像头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陈洁希打开了大门,两个人走了进去。大门应声而合,把他们隔绝在了里面。

马克看着保险库里的四周:“这里面有监控吗?”

“没有。这里是没有任何数字线路的,防止黑客入侵,用的是最原始的防护系统。”

陈洁希走到一个保险柜面前,掏出胸前的钥匙,插入钥匙孔。

“你要取的这件东西,是小马来存的。”

“小马?哪个小马?”

“当年跟在咱们后面的鼻涕虫,现在当刑警了。”

“300万?他哪来那么多钱?”

“存在刑警队长李可的名下。”陈洁希看着马克,马克也看着陈洁希,他俩的眼神里似乎都有一些暗示。

马克嘀咕着:“李可?是……”

陈洁希示意他不要说话。陈洁希转过身转动了钥匙,转身伸手。

“钥匙。”

马克把钥匙交给她,那把从意大利餐厅中年男人身上抢来的钥匙,上面和平银行的标志闪闪发光。陈洁希把钥匙插入另外一个钥匙孔,两把钥匙同时转动。

弹出了一个金属箱子,里面是一袋子的钱。

“东西在这儿。”

“这是那300万?”

“嗯,钱袋是银行专用的,上面有跟踪器。”

马克提出钱袋子,很重,他提起来有些费劲。陈洁希关上保险箱柜。

马克想了想说:“洁希。”

陈洁希淡淡回答:“怎么?”

“没事,孩子还好吗?”

陈洁希看着马克的表情,没有回答。

不等陈洁希回答,马克就已经吻了上来。陈洁希连忙推开他。

陈洁希低着头想了一下说:“走吧。”

陈洁希打开大门,带着马克一路来到大厅,从后门处放马克走。马克一步三回头,陈洁希一直站在原地不敢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泪水。

马克停下了脚步,又转头跑回来,抱着她,然后低头看着她。陈洁希惊讶地看着他。

“洁希,等我。我办完事情,会回来找你。”

陈洁希点点头。马克从巷子口跑出去了。

刚跑出来走到大街上,马克就看到一辆车开到了面前,车上的人打开门朝马克喊:“妈的,快上车。”

马克顾不上那么多,冲进了车里。刚一上车,车子箭一样的飞驰而去,在车来车往的大路上一路逆行。马克看到驾驶座上的人浑身上下包裹着纱布,像是刚从医院逃出来的一样。

“你是……”

没等马克说完,这个人就打断了他的话:“别废话,我不是那个神秘人。”

“那你是谁?”

“跟他妈你一样,傀儡!”

这家伙火气不小,开车技术也和他的火气一样。虽然逆行,但是车速一直没有降下来,也没有撞到任何的车辆。

马克抓着把守问:“我们去哪儿?”

这个人火气不小:“别他妈废话,先逃出去再说。”

马克感到很惊讶,他本以为这个人带着自己去神秘人要自己去的地方,结果这个人竟然是要逃,不免惊诧地问:“逃?”

“我他妈让你闭嘴。”

这个“伤者”显然专注于开车,不想让马克打搅自己。

马克接到了电话,是神秘人:“刚才真是感人啊!”

马克不理他这些,直接问“孩子怎么样了?”

“你照我说的做了,孩子就没事了。”

“钱我已经拿到了。”

“很好。和三毛见上了?”

“谁?”

“开车的人。”

马克看着开车的三毛,说:“我正在他的车里。”

“很好,马三毛会告诉你去哪里。”

神秘人挂掉了电话。电话一挂掉,马克浑身顿时软了下来,一下午都在不停地奔跑,身体早就快透支了,他想着刚才的洁希,还有那个孩子,陷入了沉思。

三毛将车一路向西开去,很快开出了主要干道,专走一些偏僻的小路,车速依然没减。

马克突然意识到三毛并没有按照神秘人说的做,忙问:“我们到底去哪儿?”

“去没有监控的地方。”

马克隐隐地感到不对,前面的路已经很破旧了,他们出了城。

“你不是去他说的地方?”

“你他妈的别废话。”

“你这会把我害死的!”

马克连忙过来抢方向盘,两个人在车内争打着,车子左右画着圈在小路上扭动,一头钻进了旁边的沟里。车里,马克和三毛还在继续扭打着,三毛的力气显然不小,马克打不过他,没办法,一手掐住了三毛被棉纱布包裹着的额头,伤口撕裂的疼痛让三毛大声叫唤。

“停手,停手!”

马克松了手,三毛也累得气喘吁吁。他的头上渗出浅浅的红色。

三毛恶狠狠地拍打着方向盘,嘴里大声骂着:“干!干!干!”

马克看得出三毛很痛苦,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开门下了车,提着钱袋子想往回走。

三毛在车里大吼:“你干吗去!”他很努力地从车里挣脱,出来站在门边。

马克头也不回:“我得回去。神秘人要是发现我跑了,他肯定会报复我的。”

三毛狠狠地踹了一脚车门。

马克继续往前走,可是他走了几步就停下来了,他对三毛的逃走感到奇怪。

“你为什么要逃,你就不怕他报复你吗?”

三毛指着自己浑身的纱布。

“我这还不够吗?”

“你这么走了,他不会报复你的亲人吗?”

三毛一听到这儿,突然就号啕大哭起来。这么一个大男人这么样的哭,马克还是第一次见到。马克就站在原地,看着三毛这么尽情地哭。这个时候,他需要发泄。

三毛哭了很久才停。他擦掉了鼻涕和眼泪,对着马克说:

“过来把车推上去。”

马克走了过来,两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车推上了小路,两个人上了车。三毛把车掉了头,原路返回。

马克轻轻地问:“你不怕那个人发现咱们跑了吗?他能追踪过来的。”

三毛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在这里他追不到。”

“为什么?”

三毛拉出车底下的一堆电线:“所有能接通无线的东西都被我割断了,这里没有信号,你的手机他也打不进来。”

“你是因为什么被他控制了的?”

三毛不说话,车在乡间小路上颠簸着,马克等着。

车子开回城里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手机刚有信号,马克的手机电话立即就响了。

声音是狂吼而来的,极其恐怖:“你们竟然敢不听我的话!”

马克连忙解释:“我们已经回来了。钱没动过。我们现在就去那个地方。”

三毛一路把车开向南面。南面是海湾码头,是仓库的聚集区。

“可是我已经生气了。”

“我们能回来,就说明我们不会再那么做。放心,会把事情做好的。”

三毛一路都不说话,脸色沉沉的。

“你们已经晚了,如果耽误了今天的事情,你们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马克挂掉了电话,他也不必往下接了。他问三毛:“我们要去做什么事情?”

三毛不说话。

马克又问了一遍:“三毛?”

三毛还是在专心地开车,不搭茬,这让马克感到费解。

三毛问马克:“他拿什么威胁你?”

“我妈妈。最爱的人。”

三毛笑了,很温柔的那种笑。

三毛突然很幸福地说:“我有个女儿,很乖,今年上五年级了。”

“是吗?那一定很漂亮。”

“她会跳舞,还会唱歌,老师都喜欢她,每一次我和她妈妈一起去学校接她,都特别骄傲。”

“当了爸爸就是不一样。”

“你结婚了吗?”

马克摇摇头:“还没有。”

“结了婚,有了孩子,你才知道什么是一个真正的家。”

三毛开着车,突然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说:“真想看着孩子长大。”

马克轻轻拍了拍三毛的肩膀说。

“没关系的,你肯定可以等到。办完了这件事,我们就和那个人彻底无关了。”

三毛笑了笑,很轻松的感觉。

车子已经进入了海湾码头的区域,面前一片漆黑。林立的集装箱码头将这块区域划分成无数个不同的小格子,形成了迷宫一样的格局。

三毛把车开到一个角落,熄了火。

三毛对马克轻声说:“有枪吗?”

马克从后腰掏出那把抢意大利餐厅时用的枪递过去。

三毛看到了枪感到很惊讶:“怎么还用上枪了?”

马克小声说:“壮壮胆。”

三毛笑了,三毛拿过来左看右看。

马克问:“我们干吗去?”

“拿钱去买一批货。”

“货?”

马克提着钱袋子打开车门准备往下走,谁知后脑勺突然被别人拿着硬物狠狠地砸了一下。

马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昏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马克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极为狭小的集装箱空隙内,面前是那堆钱。马克依稀记得打自己的那个人就是三毛,他摸着疼痛的脖子,很费解地扶着墙站起来。马克提着那袋子钱,走出这个集装箱,他面前是一块空地,斜斜地躺着好多人的尸体,马克看得出他们都是被枪打死的。马克突然想到了三毛,他有些担心。

远处的探照灯扫过,还能够看得清地上隐隐的车轮印,一直延续到海边消失。

耳边是海的声音,腥臭的海的味道。

“三毛!”

马克捂着后脑勺叫着。

“三毛!”

马克耳朵里除了海水的声音,没有一个人的声音。

马克顺着地上的车轮印,走到了海边。他脑中猜到了什么。这周围没有三毛的痕迹,也没有他们的那辆车,最糟糕的就是,三毛和车在海里。

马克摸了摸身上,想找出手机,可是发现什么都没有了。耳朵里那个细小的入耳蓝牙也没了。能做到这点的,只有三毛,只有他和自己在一起。

马克找了一圈,没找任何线索,他扭头要走,突然听到微弱的声音。

“马克……马……克。”

是三毛的声音。

马克四处找:“你在哪儿?三毛?”

“水……水里。”那个微弱的声音从海那边传了过来。

马克跑到海水边,发现码头的防波堤上趴着一个人。黑乎乎的,在黑夜里基本看不到那里有个人。马克连忙跑过去,连拖带拽地把三毛从那里拽上来,三毛一身海水,湿漉漉的,在发着抖。马克脱下外套罩在三毛身上,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手上有血的痕迹,那种被海水冲淡了许多的红色。

马克连忙抱起三毛:“三毛,你怎么样”

三毛闭着眼,很虚弱,无力地说:“兄弟,我们被骗了。”

“你说什么?”

“枪里没子弹。”

枪里没子弹?马克一听,感到震惊。

“那个狼心狗肺的人,就……想让我们……来送死的。”

三毛紧紧地蜷缩在一起,马克连忙抱紧他,三毛依然在怀里瑟瑟发抖。

“这是怎么回事?”马克很惊讶。

“兄弟,带……带着钱,快走。别……让他再找到你。”

“你说什么呢?”

“快走,他不会放过你的,他一直在骗人。”

“三毛,别说话,保持精力,我去叫救护车!”

马克要走,三毛拽住了他。

“带着钱快走……”

“我们一起走。”

“我走不了。你还年轻,你应该活着……”

“三毛,不要这么说,我们都不能死。你还要看着女儿长大呢!”

“我等不到了。”

“别这么说!你他妈的还算是个爸爸吗?”

“我等不到了。马克,我求你帮一个忙。”

“你说。”

三毛紧紧地拉着马克的手:“帮我照顾好,孩子。”

“她在哪儿?”

三毛的手拉得更紧了:“学知,学知小学,五年级。马小寒。”

马克知道三毛已经到了极限了,他点点头:“好的,我记下了。”

“马克,记住,走得远远的。别再回来。”

三毛紧紧地抓住了马克的手。马克知道他无力回天,怀里的三毛已经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三毛死了。

马克站起了身,看着三毛的尸体,想哭却哭不出来。

马克想,三毛把自己打晕,把自己藏了起来,拿着枪就是想和神秘人拼死。他不想让自己也去死。三毛是自己的恩人。马克把三毛的尸体捆上了石头,推进了大海,看着他慢慢地消失在海水里。在海里,没有人再去控制他,也没有人会威胁到他了。

马克回头,提起那袋子钱,消失在黑暗中。

第二天一大早,吴先生家的门口,多了一堆用报纸包好的钱。吴太太出门倒尿盆的时候差点被这堆钱给绊倒,看着这么多的钱垒在门口,吴太太被吓到了。

钱堆上面,放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这些是你们应得的。

吴太太差点哭了出来,吴先生的儿子也跑到了屋外,他对眼前的这堆钱不感兴趣,他的手里依然抱着那个坏掉的风筝。他看到了对面的那棵树上,挂着一个完整的好的风筝,正在随着风飘扬。

快乐之家养老院坐落在这个城市的最东边,再往东,就快到城市的边缘了。快乐之家坐落在半山腰,远远地能够看得到因为城市化过快而被遗弃的老城,灰茫茫的一片,没有生机。这座小山头底下住着的都是坚守的人,大多数都是因为十年前那场大火而无家可归的人,是莲板的原著居民。此刻的他们,住在随意搭建的砖瓦棚里,相比马克生活的世界,他们的生活要更加简单。没有歌舞升平,也没有霓虹杯影,他们的世界里,只有“活着”。马克一路穿过这些砖瓦的棚户区,沿途不少人认识他,和他打招呼。

“马克,又来看妈妈啊?”

“马克,这次带什么好吃的了?”

“嗨,哥们儿,有烟吗?”

……

马克都一一微笑地应答着。跟他要烟的那个男孩还不满20岁,和马克最为熟悉。马克从兜里掏出一盒没拆封的烟扔给他。马克不抽烟,这是专为这个男孩准备的。

男孩晃着腿:“谢谢哥们儿。”

男孩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装,抽出一支塞在嘴里,浑身找打火机也没找到,只得从旁边的炉灶底下夹出一根木炭点着了,忘情地吸着。

“哥们儿,你放心,以后还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吩咐。就凭这个。”男孩晃晃手里的烟,一身痞子味道。

马克看着这个孩子装作大人说话的样子很可爱,笑了笑。

他从兜里掏出一叠钱来递过去。男孩不高兴了:“瞧不起人不是?为兄弟办事是图钱吗?”

马克笑着:“不是给你,给你妈妈和妹妹买点吃的。”

男孩使劲地吸着烟,眼睛却没离开那叠钱。

“拿着吧。”

马克塞到男孩的兜里,然后朝半山腰走。男孩在背后攥着那钱,对着他喊:

“哥们,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你记住了!哥们我是讲情义的。有什么事,尽管招呼!别客气!”

马克头也不回地喊了一个字:“好!”

快乐之家养老院很破旧,远远地就看到用各种木板拼凑修补好的大门敞开着,门口端坐着几条瘦骨嶙峋的饿狗在等着院子里的人往外扔东西。

一个垃圾袋扔了出来,远远地就能看出是成人的纸尿裤。那几只饿狗瞬间抢在一起,甚至互相撕咬。马克还没走进院子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首熟悉的儿歌。

“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

还没唱完,就有人冷语喝住。

“别唱了。有什么好唱的。你看看你,拉了一身你都不出声,还好意思唱!”

是个年轻的女人,应该是新来的女护理。马克在院子外,听到了女护理的声音,一脸的不悦。

“不许哭!”

女护理对着刚才唱儿歌的人吼。马克满脸的怒色。

马克一进院子就踩了一脚的污水,白色的裤子上瞬间沾满了污垢。院子里的地坑坑洼洼的,污水和各种垃圾搅合在一起,整个院子里都充满了一股让人难以呼吸的味道。

“我说你们就不能打扫一下啊!”

马克生气地喊道。

那个女护理正在给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穿裤子,对马克的质问充耳不闻。

马克追问:“你听见没啊?”

“抬脚!”

女护理恶狠狠地对着轮椅上的老太太吼,这语气显然比刚才更狠,应该是对马克的质问的一种回应。老太太流着口水,像是个大号的玩具一样被摆弄着。她已经半身不遂,那脚自然无法抬起来,女护理的吼声,让她害怕,但是她又无能为力,只能在那里僵着,眼睛里水汪汪的,像个孩子一样充满了委屈。

“抬脚!”

女护理使劲地拍了拍老太太的脚,像是要来硬的了。

马克冲过去一把把她推开,自己用力抱起了那个老太太:“你走开!”

女护理巴不得这样,也不生气,拍了拍手,走进了屋里。屋子里还有其他的老人,女护理就像骂小孩一样地吼着他们。马克放下保温壶,蹲下来,轻轻地抬起老太太的脚,放进新洗好裤子的腿里,然后小心翼翼地往上提,手上很轻,像是生怕重一点都会伤到她一样。

马克半蹲着,伸出手说:“来,我们跳舞吧?”

老太太看着马克,像是听到了她喜欢的东西:“跳……舞?”

“对啊。你不是最喜欢和我一起跳舞吗?华尔兹?探戈?你选好了?”

“跳舞……”老太太流着口水,很开心地说着。

“嘣嚓嚓,嘣嚓嚓……”

马克嘴里哼着三拍子的华尔兹脚步,自己摆好手势在原地跳了几步给老太太看。

“看,我在跳舞,你要不要一起呢?”

“我要,我要!”老太太像是孩子一样差点从轮椅上蹦了起来。

马克双手搀扶起老太太,先把她架在自己的身上,趁着老太太起身的当口,把新换上的裤子提了起来。老太太已经很瘦了,马克抱起来丝毫不觉得费力气。

“跳舞,跳舞。”

“好,好。”

马克柔声地回答。马克就这样几乎是抱着老太太一样,和她一起跳着三拍子的华尔兹。老太太很开心,马克虽然很辛苦,但是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马克沉浸在和老太太一起跳舞的温馨之中,他把头轻轻靠在老太太的耳边,像小时候孩子趴在妈妈怀里睡着了的那样,轻轻地摩挲着。

“嘣嚓嚓,嘣嚓嚓……”

老太太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叫着。

跳完了一支舞,马克浑身都是汗,他轻轻地把老太太放在轮椅上。

老太太用少女怀羞一样的眼光看着马克:“你,叫什么?”

“我?我叫马克,你知道的。”

“我叫珍丽。”

老太太的样子就像是年轻男女第一次见面一样的娇羞。

“你的舞跳得真好。”老太太害羞地说。

“你也很漂亮。”马克轻轻地把她散开的头发别到耳朵后。

“谢谢。”

马克打开保温壶:“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叫我珍丽。”

“好,珍丽。”

马克就这样一边哄着一边轻轻地吹凉煲好的粥,送到珍丽的嘴边。珍丽真的像是在恋爱中的少女一样张着嘴喝着粥。她也许再也没有办法认清楚眼前这个帅气的男人到底是谁了。

马克喂完了粥,替珍丽擦干净了嘴。珍丽打着哈欠。

马克走进了屋子里,马克给珍丽整理床铺,这个屋子不算太大,但是放着六张床,两个老太太,四个老头,算是很拥挤了。墙壁上甚至挂着常年漏雨长出的青苔。马克环顾四周,看着那个简单修好的屋顶,心情很沉重。

他铺好了床,坐在床上,摸着铺盖,轻轻地叹着气。他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

阳光灿烂,太阳照在沙滩上,很多人在海边、沙滩嬉戏打闹。年轻一点的珍丽在教小时候的自己跳舞。珍丽的嘴里还在哼着:“嘣嚓嚓,嘣嚓嚓……”

周围好多人在笑,不是嘲笑马克跳得不好,而是发自内心的那种开心。

马克看着门外独自唱着儿歌的珍丽,眼睛突然湿润了,他摸了摸眼角,在珍丽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准备走了。

“嗨,马克,你要去哪里?”

珍丽小女生一样怯生生地问。

马克轻轻地拉着珍丽的手,上面布满了凸起的血管:“我不走。”

“那你要去哪里?”

“去给珍丽找一个属于她的家,然后和她一辈子生活在里面。”

珍丽低着头笑了。

“珍丽,我爱你。”

珍丽有些害羞,头垂得更低了,她没看到马克满眼的泪水。

马克来到养老院的院子里,他看到了陈洁希,还有她的儿子比利。

马克问:“信寄出去了吗?”

陈洁希点点头:“寄了。现在小马应该看到了。”

银行的后门,马克抱着陈洁希的那一刻,偷偷地把一个小纸条塞进了陈洁希的手里,陈洁希诧异地看着他,这个小小的动作夹杂在马克对陈洁希的拥抱中谁都不会注意。

“嗯。”

马克来到比利面前,蹲下来,仔细地看着他。

陈洁希轻轻推了一下比利:“比利,叫叔叔。”

比利看着马克,又看了看陈洁希,问:“他不是爸爸?”

马克摇摇头:“不是。”

比利有一些失望,低着头叫了一声:“哦。叔叔。”

这一声叔叔叫得马克心里难受,他抱起比利,向陈洁希使了一个眼色。

“妈在屋子里。刚睡着。”

陈洁希点点头。

比利问陈洁希:“妈妈,我们去哪里?”

陈洁希轻声地说:“去找爸爸。”

比利又追着问:“爸爸呢?”

陈洁希笑了笑,不说话。

外面有车的响声。过了一小会儿,进来了一个人,是一个长得很敦实的男人。

男人见到马克之后,有些感慨地说:“你好,马克。”

马克张开了双手,笑着说:“杰夫,好久不见。”

两个男人拥在一起。

“可以走了。”

杰夫说,陈洁希拉着比利,另一只手拉着皮箱走了出去。马克回到了屋子里,轻轻地抱起熟睡中的珍丽,往外走。养老院外,一辆厢车已经等在那里。后门打开,里面已经铺上了厚厚的棉被。马克轻轻地把珍丽放在上面,珍丽还在睡觉。

陈洁希轻轻地给珍丽盖上被子,马克拉着珍丽爬满皱纹的手,久久不愿放下。

这双手上,只有四根手指头,小拇指已经没了。

马克看着这双残缺的手,低着头,久久不愿意说话。

杰夫走了进来,马克看着他说:“好了,杰夫,剩下的交给你了。”

陈洁希也进来了,听到了马克说的话。

“你不走!”

陈洁希感到惊讶。

马克摇摇头:“我还有事情没有完成。他们还要得到报应。”

陈洁希咬着嘴唇,不说话。

马克说:“杰夫会带你们先走,我安排好了,到了那边会有人来接应。放心好了,在那边等我。”

“你要注意安全。”陈洁希没忍住,眼泪掉了下来。

马克点点头:“洁希,这是我欠你的。”

陈洁希摇着头流着眼泪,比利在一边奇怪地看着。

“这也是我承诺过的。”马克拿着洁希的手,在唇上吻了一下,关上了后门。

杰夫等在原地。马克看着他:“杰夫,委屈你了。”

杰夫笑了,很憨厚地笑:“是委屈你了。”

“到了那边,好好对待洁希和孩子。孩子还不知道你的存在,好好弥补。”

杰夫点点头。

“走吧,木纹在等你们呢。”

杰夫上了车。车子开动。

陈洁希打开了车窗,伸出了一只手,像是发誓那样的竖起了三个手指头。

马克懂这个意思,从小他们就懂这个手势。这个手势告诉马克,他答应做到的,一定要做到。马克知道洁希要自己安全回去。但是这次,他真的无法保证。但他还是一样地竖起了三个手指头。远远地看到他们走了。马克拉低头上的帽子,大步走开,背朝着陈洁希他们离去的方向。

车上,比利问陈洁希开车的人是谁。

陈洁希笑着说:“他是爸爸。”

比利看着杰夫,杰夫也没有回头。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他们之间的找回,需要时间。

马克换了一身装束重新回到了这个城市。他尽可能地避开了所有能够拍摄到他的监控设备,走的都是小街小道。马克走到地铁站口,那里有个报刊亭,这是他经常买报纸的地方。

马克走到报刊亭前,掏钱买了一份报纸,卖报纸的大妈第一次抬起了头,看着马克,轻轻地微笑,马克也给了她一个微笑,拿着报纸走开了。这个大妈,和自己一样,也是莲板人,大火烧掉了莲板之后,他们只能寄居在这个城市里,好生地活着。马克拿着报纸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打开报纸,里面有一个手机。马克打开了手机。然后站在这个角落里唯一的监控摄像头面前,微笑地看着摄像头。

过了10分钟。马克的手机响了。

未知号码。

“马克!”

“你好。”

“你终于出现了。”

“对。”

“我的钱呢?”

“我们是不是应该见个面了。好久不见了。”

“你见过我?”

“三年前见过。”

“你是谁!”

“见面了,我就告诉你。”

电话挂断了。马克继续对着摄像头微笑。

过了一会儿,马克手机上来了一条短信,马克看了,嘴角的微笑写满了自信。

马克继续看着这个监控摄像头。

马克的微笑似乎能够从蜿蜒曲折的线路中传递到正在看着他的监控显示器上。

一个黑洞洞的屋子里,几百个监控显示器不断地跳动着,从各种画面,全都调成了马克的笑脸。

操作这些画面的人群背后,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背对着显示器。

他慢慢转过脸来,看着显示器。

他的脸上有着和马克一样的笑容,只是他笑得很僵硬。